晨光微熹，天色剛蒙蒙亮。

按照昨日的打算，凌軒今天必須早早趕到后廚，做好表率，以證明自己并無消極怠工之意，否則難以服眾。

穿戴整齊后推門而出時，凌軒正巧遇到一名丫鬟端著洗漱水前來：“我去后廚簡單清洗一下即可。”

那丫鬟聞言也不再多言，凌軒已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

她恭敬地應了一聲，側身讓開道路。

凌軒如往常一般來到后廚，不出意外今天他是第一個到的了。

更換好廚衣，凌軒例行視察起這里的情況。

雖然這些庖廚們看似對自己心存不滿，但在工作態度上依舊可圈可點。

灶臺擦拭得干凈，刀具也擺放得整齊。

就在凌軒剛剛完成巡視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凌軒估摸著是有人來上工了。

門被猛地推開，胖二廚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主廚！謝天謝地，你在這里！”

凌軒不禁疑惑，對方今天打招呼的方式怎么與平日不太一樣？

“何事驚慌？”

胖二廚連忙上前幾步，拽住凌軒的衣袖：“主廚，大事不好了！請您快隨我來魚池一趟！”

凌軒雖不明所以，但看胖二廚的神情，只得先跟著胖二廚快步出了門去。

他們二人一路穿過后廚的小徑，來到望月樓后院深處，魚池的所在地。

魚池位于后院東北角的一處圍墻拐角，四周被高聳的圍墻環繞。

一個簡陋的涼棚搭在上方，涼棚下是四個兩丈見方的水池。

平時望月樓的鮮魚就是圈養在這里，以確保每日供應新鮮食材。

這里地處偏僻，除了負責喂魚的雜役，少有人會前來此處。

即使是身為主廚的凌軒，也從未踏足過這個地方。

出乎凌軒意料的，本該清冷寂靜的后院此刻竟然聚集了不少人。

這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么。

凌軒拉住疾步行走的胖二廚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何聚集了這么多人？”

胖二廚停下腳步：“主廚，您快隨我來看看！魚池里的魚，全死了！”

“全部？”

在青蘆鎮的醉仙樓時，所用的魚都是頭天早上采買的，從未有過這種事。

而郯城不同，城東與城西雖有江河，卻距離望月樓足足十里之遙。

板車往返一趟便需耗費兩個時辰，因此望月樓一向是大批量采購鮮魚后圈養在魚池中，以備日常所需。

“混賬東西！”一聲尖銳的女聲從人群中傳來。

凌軒一聽便辨出是胡管事的聲音，顯然她正在訓斥某人。

“主廚來了！”胖二廚高聲嚷了一聲，人群聽到這話，立刻自動分成兩列，給凌軒讓出一條通道。

凌軒目光越過眾人，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魚池邊的胡管事。

她正滿臉怒容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一個雜役，那人低垂著頭，渾身瑟瑟發抖，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胡管事也看到了凌軒，臉上的怒意稍稍收斂了一些。

凌軒坦然上前道：“胡管事，大清早的，還請息怒。”

“原來是公子來了，”胡管事余怒未消，又狠狠扇了那雜役一個耳光，“這廢物！昨晚負責看守魚池，竟然把一池子魚全養死了！我非扒了他的皮，再送去官府治罪！”

那雜役被打得一個趔趄，卻不敢躲閃，只是連連磕頭求饒：“管事饒命！小的真的不知怎么回事，昨晚明明還好好的。”

凌軒聞言，側頭看向魚池，果然四個水池里的魚全都翻了肚皮，浮在水面上，一片慘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臭味，這些魚已經變質，絕對不能再食用了。

大概了解情況后，凌軒對胡管事說道：“胡管事，稍后再料理他吧，眼下已近午市時辰，我們應先解決當務之急，我建議立刻撤掉菜單上所有與魚相關的菜肴，以免敗壞望月樓的聲譽。”

“撤菜自然是要做的，但‘上命難違，下責難逃’，聽聞夫子即將途經此地，掌柜的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爭取到了招待夫子的殊榮。”

凌軒聞言眉頭一挑，靜待胡管事進一步道來。

“夫子素來喜好‘水中碧玉’，掌柜的特意選了幾條皖魚回來，本打算養在這里每日投喂蠶豆，準備到時呈上交差的。”

凌軒聞言也皺眉道：“胡管事您是指脆肉皖？我早年也聽聞過這種魚類，成品皖魚再培育半年左右方才可行，眼下肯定是來不及的，可還有其他替代方案？亦或者夫子所需的其實并非脆肉皖？”

“我不甚清楚，這是掌柜的親自確認的，我也不好多問。”

語罷，胡管事轉身對那名雜役呵斥道：“你的月俸一輩子都還不清這筆債，我們先去官府叩闕陳情，任憑大人發落吧。”

“管事開恩啊！”那雜役連連磕頭求饒：“小的愿意努力還錢，若是被送去官府，小的一家老小可就全完了！”

凌軒見狀，悄悄退到胖二廚身邊問道：“我還未見識過這么大的債務，我只知道欠錢不還會受鞭笞之刑，像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置？”

“回主廚的話，”胖二廚壓低聲音回應道，“大抵會役身折酬吧，只是望月樓不接受這種處置，加上如今朝廷正在拓荒邊陲之地，他一家男丁多半都會被流放到蜀地、嶺南之類的苦寒之地。”

凌軒聞言暗嘆一聲：“我也不能憑空變出一條脆肉皖來，愛莫能助了。”

就在此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低語，有人小聲說道：“脆肉皖嗎？我記得沭河邊上有家魚行，據說那里也有脆肉皖。”

那人聲音不大，卻是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見眾人都看了過來，那人連忙推脫，生怕惹禍上身：“我也只是聽說，并且誰人不知沭河邊那欺行霸市的魚牙子的厲害。”

眾人聞言又紛紛點頭，收回了視線。

胡管事也對著那雜役揮手，幾名武師當即上前將其綁了準備押送官府。

“等等，”凌軒沉吟片刻，目光掃過眼前紛紛擾擾，終是下定決心道，“容我先去一趟沭河，看看能否找到脆肉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