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中天。
這是鐵木爾在上京城折騰的第三個晚上。
凌軒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心中心煩意亂。
古語有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凌軒意識到自己漏估了鐵木爾的性格，此人比預想中更加激進，更加不可控，這讓他每每這時便感到尤為的不安。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院子門外傳來，凌軒立即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右手下意識地搭在腰間的匕首上。
“吱呀。”
不多時，門被輕輕推開，一身黑衣的鐵木爾閃身而入。
不用凌軒叮囑，鐵木爾徑直走向門口，熟練地拿起沙罐，將剛剛留下的腳印仔細掩埋，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你看起來很緊張？”鐵木爾瞥了凌軒一眼，隨口問道。
凌軒松開腰間匕首，負手而立，皺眉問道：“今天怎么樣？沒有再去殺人或者打砸官府了吧？”
“中原人，讓你失望了，我去了，”鐵木爾一邊撒著細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是守衛比以往嚴了不少，我實在無法下手。”
凌軒并未立刻接話，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他，等待下文。
鐵木爾忙完后，站定身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之色：“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我找到了這個。”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拇指大的小物件，借著月光，凌軒只看到一坨灰白色澤。
“這是……”凌軒走近一步，仔細端詳，眉頭緊鎖，顯然對此物并不熟悉。
那是一枚雕刻著復雜圖案的骨哨，但是只看外形，做工又不免有些粗獷。
“這是我們草原上的‘狼哨’，只有北境蒼狼部的人才會制作這種東西，”鐵木爾解釋道，“它是我們部落用來傳遞信息的重要工具，這種東西在中原根本找不到，想來一定是我的族人留給我的。”
“等等，還需要專門用骨頭雕一個哨子嗎？用兩根手指不就能吹了？”
“即使是最強的勇士，偶爾也會失去他們的手指。”
凌軒聞言眉頭一挑，他本來還想說這項技能就連路邊的青皮都會，現在看來，是自己膚淺了。
他只能話鋒一轉，連連稱是，隨即湊近骨哨仔細端詳了一番，語氣謹慎地問道：“你確定這就是你們部落的嗎？這會不會是官府為了緝捕你故意設下的陷阱？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好幾個地方都有，”鐵木爾篤定地說，“所以這應該不是陷阱，你們中原人應該沒有收集別人部落信物的習慣吧。”
“不好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凌軒搖了搖頭，“你還是小心一些的好，北狄人在城里可不多見，若真有細作活動，官府不會毫無察覺。”
“我心中有數，我們有自己的聯系方式，你不必操心，”鐵木爾一把將骨哨揣回懷中，“我會試探一番，看看究竟是誰在聯系我，到時便知真假。”
“好，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凌軒并不覺得鐵木爾的計劃有何不妥，說罷，他轉身欲回屋睡覺。
“等等，中原人，話說回來，你那邊進展如何？”鐵木爾忽然開口問道，“若我與族人聯系上，隨時可能離開，可不會再管你的事了。”
“想不到你還挺講義氣。”凌軒回頭，調侃道。
“我們北境人可不像你們中原人這么虛偽，答應的事，自然要做到。”鐵木爾傲然答道。
“我這邊也差不多了，官差已經順利找到了部分官銀，并且絲毫沒有懷疑我們的關系，”凌軒搓了搓下巴，盤算了下接下來的打算，“我明早就去把事情徹底辦妥，余下的銀子隨便找個地方扔掉，此事便算就此了結。”
“既然如此，那就隨你便吧，我不懂你們中原人的那些彎彎繞繞。”鐵木爾隨口應了一聲。
凌軒聞言并不放在心上，回房后便關上了門。
就在他坐在床邊脫衣時，夜深的上京城內，仍然是陣陣搜查聲。
巡邏的官差不斷穿梭于街巷之間，整個上京城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氛圍中。
好在，如今的凌軒已經不再需要擔驚受怕。
除了鐵木爾這個活證據外，所有可能牽連到他的線索都已銷毀。
沒有任何線索能夠牽連到他身上，現在他大抵是從這場風暴中脫身了，這比他想象的要順利許多。
天光微亮，陽光還未灑在榆錢胡同時，凌軒便已早早起身。
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衣衫后，便朝著縣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變化。
那些因官銀失竊案而高度戒備的官差們，臉上的表情明顯放松了許多，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緊張感。
顯然，尋找回的官銀極大的緩解了他們的壓力。
縣衙內，大大小小的商賈仍然日復一日地排著隊，等待審批文書的機會，期盼著能在上京城謀得一席之地。
他們或低頭交談，或焦急張望，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無奈。
今天凌軒仍然不是來排隊的，他一進門就到處張望，目光掃過所有當班的官差，試圖找到那日與自己搭線的那位。
“凌軒，是嗎？”
就在凌軒左右亂竄之際，一個差役扶著刀迎面走來，對他喚道。
對方怎么會知道自己的真名？
聽到自己的身份被識破，凌軒心里頓時一驚，瞬間提高了警惕。
他當即不動聲色的退后半步，右手悄然握住了腰間的匕首，反問道：“敢問這位差爺找我有什么事？”
“啊，也沒有什么大事。”那位差役向凌軒湊近了些。
凌軒始終警惕著對方腰間的佩刀，當即打斷道：“這位差爺，凌某還趕著遞交文書，如果沒有什么大事，之后咱再說吧。”
語罷，凌軒轉身欲走。
“誒，等等，”差役伸手攔住凌軒去路，“那我就長話短說，趙大人，‘玉笙鳴鳳’請你一敘。”
凌軒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想明白了其中含義，他還以為自己會被殺人滅口：“多謝差爺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