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走到榻前，半蹲下身，輕輕喚了一聲。

“青禾妹子。”

伏青禾并未睜眼，但睫毛輕顫，唇角微動，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枯草：

“江野，你來了。”

江野“嗯”了一聲，探手搭上她腕脈。

她的手涼得厲害，骨節分明卻又無力垂著，像是被整整抽空了一層精氣。

脈象紊亂，氣息浮躁。

靈氣仿佛在體內東撞西突，無處歸依。

“除了眼睛痛，還有其他特殊感覺嗎？”江野低聲問。

“不光是痛……像是心也不安。”

伏青禾的聲音依舊很輕。

但江野卻是心中一震，在他印象中，從第一次見到伏青禾，到后面幾次接觸，這丫頭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心態很好。

縱然是說起村民將她眼睛視作不祥之時，也從未有多大的情緒波動。

可這次...

“你給的星曇......今早枯了......”

江野聽伏青禾語調輕柔，心底卻有些發沉。

這時，伏青穗也來到了江野身旁。

“星曇的最后一片花瓣，我泡在茶杯了，我知道這不是星曇的用法，可......”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江野側目，拿起桌上的那盞小陶杯，里面殘著一瓣淡紫色的星曇花瓣，上面的脈絡已經沒了原本的星光。

“星曇乃是安神之物，主要靠氣味，泡茶恐怕不太行。”

說著，江野伸手將花瓣取出，放在指尖，湊到鼻尖聞了聞，一縷淡淡的香味傳入口鼻。

“安神的氣味倒是有一息尚存。”

他立馬起身。

“青穗哥，你去我小院一趟，把這個給空空，然后取一撮忘憂苔的蘚須帶來，我要煉丹，把這星曇花瓣也融進去，忘憂苔就在水塘邊，是一塊青灰色的苔蘚，你莫要取錯了。”

說罷，江野從儲物袋取出一個紅色的小皮鼓，正是江野第一次見到空空時候從它手中奪來的。

因為伏青穗不懂與靈獸溝通，所以這是讓空空不阻攔的信物。

“我這就去。”

伏青穗毫不遲疑，接過皮鼓，轉身沖入了院子。

這時——

伏青禾眼睫輕顫了一下，終于睜開眼睛。

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泛紅，蛇紋金絲像一圈封印，此刻正隱約翻涌著微光。

她看著江野，聲音依舊很輕：

“你的煉丹術學會了？”

江野低頭，輕輕點了點頭，將袖子往后一挽。

“放心吧，我已經很熟練了，上次就煉制了一顆「清元養靈丹」，最近我又得了一株極好的養神靈植，定然能煉制更好的成丹。”

“嗯...”

伏青禾輕輕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不多時。

伏青穗已匆匆帶著空空回返。

“小院靈塘邊的那撮蘚須，我揀了最有靈氣的一段。”伏青穗將一撮柔軟的青灰色苔絲放進江野手里。

“你看看對不對。”

江野接過蘚須，確認無誤。

“沒錯，我就在此處開爐煉丹。”

話音落，江野揮了揮手，「百家爐」登時從儲物袋飛出，落在了院子中央的青石板地面上。

這時，空空也跳到江野面前，神色認真。

“頭兒，你要煉丹，那俺去外面守著！”

江野笑著點點頭。

他正要轉身，卻聽身后傳來低聲一喚。

“江野。”

是聶封。

江野一怔，看他神色凝重，便放下手中器物，隨他出了門。

院外，夜色幽深。

微光從枝葉縫隙間斑斕灑落，一切安靜得出奇。

聶封背著手，站在竹門一側，聲音壓得很低。

“阿野，我問你，你這《云水成丹訣》……真有把握？”

江野沒有立刻答話，只是看了他一眼，語氣不急不躁：“上次，我已煉成，并且成丹也在空空身上試過。”

“這次，我有更好的材料，也更熟練了。”

聶封微皺眉，聲音更低：“不是說你不行……是這門功法，它畢竟是水靈根修的，別說是你，整個修仙界，其實也沒人看好你這一條路，之前我見你信心滿滿，這才沒有多說，其實那煉丹之法，從根本上就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江野正欲開口。

聶封忽然轉頭看向江野，語氣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試探：“要不要再等等？我去黃花市集請一位丹師……即便費點周折也不怕，只要能保住青禾。”

江野沒有接話。

他只是伸出右手，攤開掌心，將那一撮蘚須輕輕放平。

微風吹來，那團柔軟的忘憂苔草須竟泛出一絲青光，如有靈氣微動，在他掌中流轉。

他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帶著一點點平靜的笑意。

“聶大叔，我知道你的顧慮......但這一爐藥，我今天必須親手煉。”

聶封沉默片刻，輕嘆了一聲：“你知道青禾的事情，若是你煉丹不成，她再生出什么禍端，那村民那邊......”

“聶大叔，不要說了，你想說的我都明白。”

江野很清楚，因為那個瘋道士的一句風言風語，青禾在村民心中一直都是一個禍胎，大家都在擔心她的眼睛生出什么禍亂。

可在翡翠祭壇的幫助下，他很清楚《云水成丹訣》的奧妙。

水靈根煉丹，以水溫丹的煉法，或許聽上去十分荒謬，但卻是溫養類靈丹最好的成丹方式。

所以...

他必須要親自來。

江野看向聶封，神色莊重。

“村長，相信我！”

聶封看著江野，沉吟片刻后，才微微點了點頭。

“好，你要是不成，我頂著祖宗也替你們扛下。”

“野小子，你放心煉，有我們在，到時候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絕不會讓村民做出拋棄親友之舉。”

這時，祝三娘、滕雪深和魯金錘也都走了出來。

江野壓住情緒，重重點頭。

“我一定能行！”

說完，他攏起衣袖，轉身走進屋內。

夜風將竹葉輕輕吹響。

這一刻，所有人都站著不動，看向走回火爐前的那個背影。

江野走得不快，卻格外穩。

伏青穗打開儲物袋，將自己收藏的所有靈植一股腦擺放在爐子周圍。

他一句話也沒說。

但江野明白，對著他認真點了點頭。

他并未立刻動手，而是繞爐一圈，先用靈氣輕輕拂過地面，依照方位畫了幾道陣紋。

這布置不做他用，而是用于穩定靈氣波動。

這是他從「歸元三法」中學來的技巧，借用天地靈勢，護住丹火、護住爐鼎、最主要還是穩住靈氣。

火未升，水先聚。

江野翻掌間，一道澄凈的水線從院中的水缸中鉆出，旋轉匯聚于丹爐上方，化為一顆溫潤的水球，淡淡水光在空中緩緩流轉。

水珠表面浮動著細細的靈氣漣漪，隨著呼吸波動，宛如月下荷葉搖曳。

“云水成丹，火不熾，水不躁，氣不橫沖，丹性自成。”

江野低語，伸手從儲物袋中緩緩取出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