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齒輪的銹味在舌尖泛開時，我正趴在博物館的大理石臺階上。晨霧裹著警笛聲在玻璃門外翻涌，防暴部隊的影子被朝陽拉長成無數柵欄。展柜里的仿制弩機折射著冷光，那些曾蝕刻Σ符號的位置，如今只剩下流水線留下的規整紋路。

“死者左臂有三處貫穿傷，和七日前結案的文物走私案......“法醫的嘀咕聲突然中斷。我抬頭看見他手套上沾著的不是血，而是某種藍光熒熒的金屬碎屑——和Σ執行者潰散時的殘留物一模一樣。

父親的白大褂平整地鋪在血泊里，像具被抽空的蟬蛻。我伸手觸碰他僵直的指尖，卻在皮膚下摸到齒輪轉動的震顫。當警員掰開他緊握的左手時，所有人都倒吸冷氣：掌心躺著一枚隋代執金吾的青銅虎符，符齒間還卡著半片甲骨，上面刻著尚未褪色的Σ符號。

“封鎖現場！“警長的吼聲帶著電流雜音。我注意到他的虹膜在強光下閃過機械義眼的紅點，后頸處有塊硬幣大小的皮膚正在潰爛，藍光血管在皮下若隱若現。

洗手間的鏡面突然迸裂。裂縫中伸出纏滿繃帶的手，把我拽進彌漫著臭氧味的黑暗?！八麄冋谔鎿Q時間線?！吧硢〉呐曎N著耳畔響起，是那個本該消散的女孩！她手腕戴著我從未見過的電子鐐銬，機械義眼閃爍著2077年的霓虹色，“Σ系統啟動了終局清洗，所有錨點正在銹蝕......“

黑暗被撕開一道裂縫。我們跌進核爆后的廢墟，天空飄落著灰燼狀的Σ符號。女孩拽著我躲進坍塌的地鐵站，隧道墻壁布滿正在生銹的青銅齒輪，那些曾貫穿不同時空的錨點裝置，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氧化成粉末。

“閉環沒有完成，而是觸發了Σ的格式化程序?！八堕_領口，鎖骨處的Σ印記已經潰爛穿孔，露出底下精密的仿生電路，“我才是最初的楔子——2023年你父親制造的時間錨點原型機?！?

地鐵隧道突然劇烈震動。生銹的齒輪雨中，三個時空的追捕者同時顯現：隋代執金吾的青銅劍刺穿混凝土，2077年的機械獵犬刨開通風管道，而2023年的警長正帶著防暴隊從站臺缺口突入。

“去大業十二年的錨點核心！“女孩將電子鐐銬扣在我腕上，鐐銬立刻分解重組為青銅材質的司南，“楊廣龍舟沉沒時，你父親把Σ的主機藏在了......“

等離子束貫穿了她的喉嚨。警長的機械義眼冒著青煙，他左臉的人皮面具正在剝落，露出底下由Σ符號焊接的仿生骨骼。我瘋狂轉動司南，在青銅勺柄指向北緯34.5度的瞬間，整條地鐵隧道坍縮成量子泡沫。

咸腥的水流灌入口鼻時，我正躺在隋代龍舟的殘骸里。腕間的司南指引著游向某塊龜裂的船板，在那里，父親穿著浸水的明光鎧，正將青銅匣塞進珊瑚叢生的錨鏈艙。

“這就是Σ的真相?！芭⒌穆曇敉蝗粡纳砗髠鱽?。她以半透明的量子態漂浮在水中，潰爛的傷口里流轉著星云般的藍光，“你父親不是執行者，而是被困在閉環里的清道夫——他每個時空都在試圖銷毀這個匣子。“

青銅匣在觸到我掌紋的剎那自動開啟。里面沒有機器，只有塊布滿銅綠的甲骨，上面刻著最早的Σ符號。當水流拂去銹跡，甲骨顯露出令指尖發麻的真相——那些被認為是戰國弩機上的紋路，實則是我的指紋在八千次循環中磨出的凹痕。

龍舟殘骸突然被強光照亮。三個時空的追兵在水中交織成包圍網：執金吾的青銅水靠噴出氣泡導彈，機械獵犬的液壓鰭撕裂魚群，而2023年的潛水部隊正在釋放聲波網。

女孩的量子態突然凝實。她抓住正在銹蝕的錨鏈，將Σ符號的甲骨按進自己心口：“我承載了所有錨點的熵值，現在該終結了......“

“不要！“我撲過去時，她的身體已變成人形青銅器，裂縫中噴涌的藍光將海水煮沸。當所有追兵被強光吞沒時，我聽見八千個時空的自己在青銅匣中嘶吼。

甲骨在掌心化為齏粉。

最后一刻，我做了件父親從未嘗試過的事——把青銅匣的殘片吞入喉嚨。

Σ符號的灼燒感從胃部炸開時，時間開始雙向流動。我看到博物館的展柜里，自己正將真正的戰國弩機替換成仿制品；看到2077年的核爆現場，自己用激光刀在廢墟刻下最初的Σ；而大業十二年的龍舟上，自己將青銅匣遞給穿明光鎧的父親......

當所有因果鏈同時崩斷，我墜落在博物館的消防通道里。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瓷磚上沒有任何血跡。展柜里的仿制弩機突然龜裂，露出內層真正的青銅——上面沒有任何Σ符號，只有道孩童的掌印。

警笛聲漸行漸遠。我摸著完好的鎖骨走向后門，月光下有個穿防護服的背影正在消散，她抬手揮別時，腕間的電子鐐銬化作青銅司南落入我掌心。

博物館的捐贈記錄顯示，那件“戰國弩機“實為2023年某匿名人士捐贈的現代藝術品。當我翻開父親遺留的筆記本，最后頁粘著張泛黃的照片：五歲的我坐在博物館庫房里，正用青銅殘片在弩機上刻下第一個Σ符號。

晨霧散去時，我站在博物館頂樓，將青銅司南拋向初升的太陽。金屬表面最后閃現的Σ符號，在陽光中分解成無數星塵，像八千個時空同時呼出的嘆息。

而在某個未被觀測的維度里，青銅匣正漂浮在時間亂流中，等待某個指尖帶銹跡的孩童，再次刻下螺旋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