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我的指甲縫里滲出來，在瓷磚上暈開細小的漣漪。那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或者說，“我”——正將戰(zhàn)國弩機塞進戰(zhàn)術背包。他的動作和我記憶中的父親完全重合，連背包拉鏈卡住時皺眉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那是‘楔子’的擬態(tài)。”女孩的指甲幾乎掐進我的手腕，“Σ用時間錨點復刻了你的生物信息，他們要把你困在回環(huán)里。”

走廊燈光突然劇烈閃爍，電子鐘的紅色數(shù)字在21:47與03:17之間瘋狂跳變。懷表在掌心震得發(fā)麻，藍光從指縫溢出，在地面投射出扭曲的Σ符號。那個“我”突然轉頭看向我們藏身的展柜，瞳孔泛著機械義眼的猩紅色。

“跑！”

女孩拽著我撞開展廳側門。身后傳來玻璃爆裂的聲響，展柜中的青銅器在激光掃射中熔成鐵水。我們沖進安全通道時，整棟樓的防火卷簾正在急速降落，鋸齒狀邊緣擦著我的鞋跟重重砸在地面。

“去B2車庫！”女孩的吊墜在奔跑中發(fā)燙，Σ符號將她的鎖骨灼出焦痕，“那里有錨點裂縫！”

地下車庫彌漫著刺鼻的臭氧味，承重柱上布滿彈孔。她在東南角的配電箱前停下，掀開銹蝕的鐵板——下面竟是一口青銅井，井壁刻滿與密室相同的公式。我摸到井沿的瞬間，懷表藍光暴漲，井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

“跳！”

失重感比上次更強烈。下墜過程中，我看到無數(shù)記憶碎片從身側掠過：父親在病床上遞來懷表的枯手、博物館凌晨三點十七分的監(jiān)控錄像、還有女孩蜷縮在核爆廢墟里用甲骨片計算公式的畫面。當雙腳終于觸地時，潮濕的青苔味沖進鼻腔，眼前是條幽深的隋唐風格磚砌甬道。

“歡迎來到Σ的中樞回廊。”女孩點燃油燈，火光映出甬道兩側密密麻麻的青銅鏡。每面鏡子里都映著不同時空的我們：有時是我抱著弩機在核爆中奔跑，有時是她戴著防毒面具在甲骨上刻寫Σ符號，最可怖的是某面鏡中——兩個渾身潰爛的“我們”正在互相撕咬。

“這些是可能性分支。”她伸手擋住那面鏡子，“Σ在每個時間節(jié)點都埋下錨點，就像在莫比烏斯帶上釘滿圖釘。而我們……”她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藍光熒熒的血，“是唯二能同時觀測所有分支的變量。”

懷表突然發(fā)出尖銳蜂鳴。藍光掃過鏡面時，所有鏡像突然齊刷刷轉頭盯著我們，嘴角以相同的弧度緩緩咧開。我條件反射地扯著女孩撲向拐角，原先站立的位置被鏡中伸出的機械臂刺出深坑。

“鏡像活了！”我后背抵著陰冷的磚墻，聽到甬道各處傳來齒輪咬合聲。

“是Σ的清理程序。”女孩撕開衣袖，潰爛的皮膚下藍光血管虬結，“用懷表啟動第八面鏡子，那是回廊的……”

爆炸聲截斷了她的話。我們頭頂?shù)拇u石轟然塌陷，三個紅袖章男人順著繩索降下，改裝過的機械臂噴吐著等離子火焰。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臉——全是我的面容。

“本體回收進度73%。”為首的“我”舉起掃描儀，綠光掃過我的虹膜，“建議直接銷毀冗余變量。”

懷表在掌心燙得幾乎握不住，第三條提示在視網膜上灼燒。當?shù)诙€“我”的激光刀劈來時，我猛地將懷表拍向最近的青銅鏡。鏡面如水面般泛起漣漪，Σ符號從中心旋渦狀擴散，將整個甬道照得雪亮。

時間在那一刻分層。

我能同時看到所有可能性：激光刀貫穿我喉嚨的瞬間、女孩引爆油燈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殘肢、以及某個分支里我們沖進鏡中漩渦的背影。懷表的齒輪發(fā)出錯位的咔噠聲，仿佛有無數(shù)個我在不同時空同步旋轉表冠。

“抓住Σ的共頻點！”女孩的吼聲帶著電子雜音。她的皮膚正在龜裂，藍光從裂縫中涌出形成保護膜。我拼命回想全息圖上的時間軸，在某個鏡像抬手的瞬間，將懷表藍光與鏡中Σ符號的頻率重疊。

所有鏡子同時炸裂。

飛濺的青銅碎片在空中凝結成Σ符號矩陣，將三個紅袖章男人釘在原地。他們的機械義眼閃爍亂碼，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剝落，露出底下由Σ符號串聯(lián)的仿生骨架。

“中樞區(qū)……在隋煬帝龍舟的殘骸里……”女孩跌坐在地，藍光血液在磚縫里匯成發(fā)光的Σ，“那是第一個時間錨點……”

我背起她沖向唯一完好的鏡子，里面映著運河上燃燒的巨型樓船。懷表藍光與鏡面接觸的剎那，灼熱的氣浪裹著焦糊味撲面而來。

龍舟甲板在腳下傾斜，燒焦的錦緞垂幔帶著火星掠過肩頭。穿過濃煙，我看到龍椅上的青銅柱刻滿Σ符號，柱頂嵌著的正是那支戰(zhàn)國弩機。十二具身披鎧甲的枯骨環(huán)繞銅柱，每具心口都釘著刻有Σ符號的青銅楔子。

“楊廣不是暴君，而是第一個Σ楔子。”女孩的氣息越來越弱，“大業(yè)十二年，他從弩機得到啟示，用十萬民夫的血肉筑造時間錨點……”

懷表突然自動彈開表蓋，齒輪組懸浮在空中，與銅柱產生共鳴。我看到父親的臉在齒輪間隙一閃而過——他根本不是博物館研究員，而是穿著隋代禁軍鎧甲的Σ執(zhí)行者。

藍光毫無征兆地籠罩視野。懷表背面浮現(xiàn)出第四條原先被隱藏的提示：**「所有Σ都是你」**。

弩機在這時自行轉動，銅柱裂開一道縫隙。里面蜷縮著個穿防護服的女孩，她懷里抱著輻射劑量計，鎖骨處沒有Σ吊墜——是尚未被侵蝕的，真正的她。

“殺了我……”背上的女孩突然攥住我的手腕，藍光血管已經蔓延到眼球，“用楔子刺進銅柱，就能斬斷這個回環(huán)……”

銅柱縫隙里的女孩睜開眼睛，與背后奄奄一息的她同時開口：“但所有Σ都是你。”

懷表開始倒轉。我知道當藍光熄滅時，所有時間軸都將收束。握緊青銅楔子的瞬間，我聽見八千個時空的自己在同一刻舉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