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火把將人影投在粗麻帳布上，我捏著骨簪的手指微微發顫。混沌魔核沉寂后，五感反而變得異常敏銳——那些甲胄碰撞聲里混著靈力流動的嗡鳴，是仙界法器才會有的波動。

“都滾出來列隊！“校尉的鞭子抽在帳簾上，揚起的灰塵里漂浮著細碎金芒。那是赤凰軍戰甲上脫落的窺天鏡粉末，沾到皮膚便會灼出黑斑。

我低頭鉆進寒風時，刻意讓發絲遮住耳后正在消退的魔紋。三百新兵在雪地里蜷縮成歪斜的隊列，而赤凰軍的玄色鐵騎正如黑潮漫過營門。為首的女將摘下面甲剎那，我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她眉眼如淬了霜雪的刀鋒，額間赤凰紋在月光下流淌著熔巖般的光澤。當那雙金瞳掃過隊列時，我腕間尚未愈合的替命符傷口突然刺痛——這女人身上帶著通天碑的碎片。

“你。“鑲嵌玄鐵護甲的指尖點向我的眉心，她戰馬噴出的氣息在雪地上凝成冰晶，“抬頭。“

脖頸后的符咒殘痕突然發燙，我被迫仰起臉的瞬間，聽見隊伍里傳來竊語：“三公子明明被毒啞了......“

女將翻身下馬的動作帶著破空聲。她腰間那柄嵌著血玉的陌刀，分明是用魔龍嵴骨鍛造的兇器。當裹著鐵甲的手指掐住我下巴時，我嗅到她護腕內側的曼陀羅花粉——天界用來禁錮魔物的東西。

“徵羽。“她突然松開手，任由我踉蹌著跌進雪堆，“七日前你兄長戰死蒼梧關時，喉骨是被魔族捏碎的吧？“

積雪在掌心化成血水，我這才發現替命符正在篡改肉身。原本屬于魔神的修長指節變得骨節分明，虎口處還多出道陳年刀疤——完美復刻了那個銅鏡前的少年。

女將突然抽出陌刀，刀鋒擦著我耳際噼入凍土。飛濺的冰碴在頰邊劃出血線，我故意讓那滴血順著下頜滑落頸側。果然在她童孔收縮的瞬間，窺見刀身映出的容顏：飛揚的眉峰下，本該屬于魔神的暗金豎童，此刻卻是凡人渾濁的棕褐色。

“赤凰軍今日起接管新兵營。“她收刀時甩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燙出小洞，“我叫重明，你們可以喚我監察使。“

當夜我被分到炊營值哨。說是值哨，實則是被鐵鏈鎖在糧車旁當活靶子。北境寒風卷著冰粒往衣領里鉆時，我終于理解凡人為何總說“饑寒交迫“——混沌魔體正在貪婪地汲取這具肉身的精氣。

寅時三刻，糧車突然傳來細碎響動。我瞇起眼睛，看著本該在主營帳的重明將軍，此刻正用陌刀挑開苫布。她背后的親衛舉著火把，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糧袋上，扭曲成雙頭鳳凰的形狀。

“將軍，這批黍米確實來自隴西張氏。“親衛的聲音裹在風里，“要驗毒嗎？“

重明突然割破某個糧袋，黃澄澄的粟米中混著暗紅顆粒。當她用刀尖挑起一粒對著月光端詳時，我腕間的替命符突然劇烈抽搐——那些是魔界噬魂花的孢子。

“送去......“她的命令被突如其來的號角聲切斷。北面天際亮起詭譎的綠芒，那是蠻族巫術點燃的磷火。鎖鏈被震得嘩啦作響時，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東南風，風速七丈，帶腐尸味——是尸爆術。“

重明轉身的速度帶起殘影，陌刀已經架在我喉間：“徵三公子何時通曉巫術了？“

“咳咳...“我故意讓鎖鏈絞住傷口，讓血腥味更濃些，“家父書房有本《南疆異聞錄》，第三十二頁寫著......“

刀鋒突然下壓，一縷黑發飄落在雪地上。她俯身時，我聞到她發間龍腦香下掩蓋的魔氣：“那你可知，噬魂花開時需要用活人鮮血澆灌？“

糧車在此時轟然炸裂。飛濺的粟米在空中燃成綠色火球，重明將我踹向糧垛的力道恰到好處。當噬魂花藤破土而出時，我藏在袖中的骨簪終于蓄滿靈力——方才那些沾染她魔氣的粟米，足夠喚醒離魂鞭三息時間。

花藤纏上腰腹的瞬間，我反手將骨簪刺入花芯。幽藍魔焰順著經絡燒進地脈，地底傳來非人的慘嚎。重明的陌刀擦著我肩頭噼落，斬斷的花藤噴出腥臭黏液，卻在我眼前凝成鏡面般的薄膜。

薄膜上映出的不再是徵羽的臉。魔紋正從脖頸向臉頰蔓延，豎童在眼眶中劇烈震顫，仿佛要沖破凡人軀殼的束縛。當重明的刀鋒轉向我眉心時，營地方向突然傳來尖銳的鷹哨聲。

“監察使！“親衛驚恐地指著她戰甲心口處碎裂的護心鏡，“窺天鏡......“

重明低頭看著鏡中映出的真容——那根本不是凡間武者應有的模樣。她的皮膚正在龜裂，露出底下流淌著熔巖的魔紋，額間赤凰紋更是化作鎖鏈形狀。

我趁機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即將熄滅的骨簪上。離魂鞭幻影掃過地面的剎那，所有噬魂花都朝著重明瘋長。當綠色火焰吞沒她的身影時，我聽見自己沙啞的笑聲：“原來監察使才是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