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先是在洞府附近尋來一些干材，用新掌握的火蛇術生起了篝火。
火焰跳動，映襯在黑夜中，或明或暗。
就在他準備繼續打坐，修煉凝氣混元真訣時，洞府門口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少女微弱細膩的聲音，從洞口外傳來：“公子，我洗好了。”
王卓抬眼望去，火光在洞壁上勾出一道搖曳的倩影。
洛知意垂首立在石棱旁，青絲搭垂雙鬢，尚在滴水，凝成的水珠正順著素藍色衣襟的褶皺蜿蜒而下，在火光里碎成點點銀星。
她將寬大的素藍衣包裹了三層，仍掩不住被水汽蒸得透粉的耳尖，交疊的衣領下隱約透出羊脂玉似的脖頸，幾縷濕發黏在頸側，倒像是墨筆勾在宣紙上的蘭草。
“怎么不擦干頭發？“
王卓話音未落，便見少女指尖驀地揪緊了腰間絲絳。
那絳子原是月白色，此刻被絞得皺成一團，似碾碎了的玉簪花瓣。
火光忽然爆開一粒火星，映亮她低垂的眉眼。
“回公子，沒有帶絲巾。”
水潤的唇珠微微發顫，卻始終不曾抬眼，仿佛多看人一眼便要觸犯什么天大的禁忌。
寬袖滑落半截，露出半截伶仃腕骨，上頭還沾著滴滴水露，倒像是誰將銀箔貼在了玉雕上。
“過來烤火吧，明日上午我去內務處領一些生活用品。”
王卓輕聲開口。
洛知意聽后，這才輕移蓮步，走到王卓身旁，乖巧的坐下。
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火光烘烤，氣氛一下子曖昧了幾分。
王卓只是一味的閉眼打坐，待他睜開眼睛時，就見少女一雙眸子發亮，正怔怔盯著他看。
見王卓睜開眼，洛知意立馬垂下腦袋，不敢再去看王卓。
“你后悔嗎？”
王卓清冷的話語在洞府內回蕩。
洛知意抬頭，一雙眸子不經意露出一抹哀傷。
“遠離父母，遠離富貴，跟隨我來這大山中修行。”
“這里清苦，不能和凡間富貴相比。”
“洛知意，我給你一個選擇。”
“你若想回去，我可以為你安排好一切。”
“你不再會嫁給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我會為你尋找一戶良家。”
“雖不能許你一生富貴，但也不會一生雨打浮萍，飄搖不定。”
王卓此話說出，其實還是在試探。
若是此女想要博個人間富貴，王卓也會成全她，畢竟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跟在他左右，可以信得過的人。
洛知意聽聞，神色一怔，站起身來，跪在青石板上，膝下洇開的水漬泛著泠泠幽光。
洞外山風掠過清泉，帶著碎玉般的聲響卷進洞府，卻澆不滅她眼中灼灼星火。
“公子要送知意回那吃人的錦繡牢籠？“
她忽然輕笑，染著水汽的睫毛顫動，如將墜的銀蝶。
“十日前我來王府，公子可知我袖中藏著什么？“
就見她素手翻起，寒光乍現，一柄明晃晃的短刃叮當墜地，刃口暗紅，宛如干涸的血痕。
王卓瞳孔微縮。
那分明是凡人破不開修士護體罡氣的凡鐵，此刻卻讓他道心泛起漣漪。
洞頂鐘乳石滴落的水珠懸在半空，映出少女破碎的倒影。
“知意既踏出洛府，便沒想過回頭路。“
她忽然抓住短刃往心口刺去，動作快得不像養在深閨的千金。
鋒刃觸及素藍衣襟的剎那，王卓袖中竄出赤色火蛇，金鐵熔作赤金流漿，滴落石縫。
躍動的火光里，少女忽然仰起臉。青絲散落肩頭，露出頸側淡淡的痕跡，那本該是世家貴女點胭脂的位置，此刻卻蜿蜒著一道猙獰舊疤。
“上月父親就要將我許給陳侍郎沖喜。“
她指尖撫過疤痕，笑意比一月的雪還冷幾分，“我當著合八字的道士劃破喉嚨，可惜……“
喉間那的疤痕隨吞咽起伏，“他們用參湯吊著我性命，說便是尸體也要抬進喜轎。“
王卓忽然起身。
“知意寧死不從，又聽聞王氏家族王卓入得仙門，便讓我過來一試。”
“公子救我于火海，若公子棄我，我便將此命還于公子。”
王卓沒有說話，目光幽幽，落在少女身上，忽而笑問道：“修士修行便是與天斗，與命運斗，一生如履薄冰，你可知跟隨了我，以后生死難料？”
“知意愿作公子手中劍！“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隔著薄薄素衣，跳動的心臟正將滾燙的溫度渡入王卓冰冷的指尖，“縱使來日天雷加身，知意也甘為公子承萬千因果！“
王卓垂眸看著交疊的手掌，少女眼中滿是決絕之意。
他收回手掌，眼瞼閉合，不再言語。
洛知意靜靜地跪在一邊，良久后，王卓才幽幽開口：“地上陰寒，去旁邊石床上坐著吧。”
在王卓來之前，洞府內就有被褥，倒也省去了他一番周折。
不然生為凡人的洛知意，夜晚還不好度過。
他內心唏噓不已，這種剛烈性子即使是在前世，王卓也沒有遇到過。
事不過三，王卓不準備再試探了。
一夜無言。
待驕陽初生，陽光斜射下來，打在王卓臉上，他才從打坐中轉醒。
一夜苦修，修為不過是增長寸許，凝氣六層后，每進階一層都要付出之前十倍努力，這也就導致了入門容易，想要道行高深可就難了。
王卓起身，就聽到洞外傳來一道清脆的喊聲：“公子，你醒了！府外有人找你！”
洛知意圍著一條灰布麻裙，在清泉旁熬了一鍋清粥。
這些用具都是在洞府內找出來的，畢竟有的修士雖有辟谷之能，但好口舌之欲，閑暇時間也會做點吃的。
王卓走出洞府一眼便看到洛知意忙碌的身影。
而在清泉的百米開外，一個穿著紅衣的小童正張望著往這邊看來。
見到王卓出來后，趕忙激動的大喊道：“師兄！師兄！我是道虛師父坐下的內門弟子空玄！受師父之命，前來給你一些東西。”
說罷，他又上前幾步，掏出一塊令牌，證明自己的身份。
王卓沒想到自己師父這么早就派人過來，他不再猶豫，引力術籠罩全身，把他拖起，朝著清泉對岸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