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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藥瓶的控訴與無聲的驚雷

  • 瓶中囚
  • 任不苦
  • 3430字
  • 2025-07-20 20:17:52

冰冷的木地板透過薄薄的睡衣,將寒意絲絲縷縷地滲入林默的骨髓。她蜷縮在房門后的陰影里,像一只受傷后躲進洞穴的幼獸,緊緊抱著膝蓋,將臉深埋。門外,客廳里壓抑的沉默、母親在廚房里刻意放大的、帶著哭腔的忙碌聲響、父親那沉重如山的嘆息,都像無形的重錘,反復敲打著她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手腕的鈍痛被內心的劇痛徹底淹沒。她不敢想象門外的景象,不敢想象父母臉上的表情。家,這個她賴以呼吸的巢穴,此刻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無形的尖刺,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新的痛楚。

廚房里的動靜漸漸小了下去。過了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母親刻意放輕、卻依舊帶著無法掩飾顫抖的聲音:

“默…默默?開開門…媽媽給你煮了點紅糖水雞蛋…還熱著…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吃點東西補補…”聲音小心翼翼,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哀求。

林默的身體僵了一下。她不想開門,不想面對。但母親聲音里那份強行壓抑的巨大痛苦,像一根針,刺破了她自我封閉的硬殼。她無法拒絕。拒絕會讓母親的痛苦更深,她的罪孽更重。

她艱難地用手撐著地板,慢慢站起來。眩暈感讓她晃了一下,扶住門框才站穩。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鼓足面對刑場的勇氣,她擰開了反鎖。

門開了。

母親林淑芬就站在門外,手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白瓷碗。她的眼睛依舊紅腫,臉上淚痕未干,但此刻卻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其勉強的笑容,眼神里充滿了小心翼翼的、令人心碎的討好和擔憂。那笑容,像一張強行貼在痛苦面具上的紙片,脆弱得隨時會剝落。

“來,趁熱…”母親的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端著碗想往里走。

林默側身讓開,垂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她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下,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母親端著碗跟進來,小心地將碗放在床頭柜上。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勾勒著母女倆沉默而僵硬的輪廓。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快…快吃吧…”母親催促著,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仿佛看著女兒吃下去,就能證明她還好好地存在著,就能填補她心中那個巨大的、恐慌的黑洞。

林默機械地拿起勺子。碗里的紅糖水散發著甜膩的味道,煮得有些老的蛋白凝固著。這曾是生病時母親最常做的、帶著安撫意味的食物,此刻卻讓她胃部一陣翻攪。她勉強舀起一小塊蛋白,送進嘴里。寡淡無味,如同嚼蠟,難以下咽。她強迫自己吞咽,動作遲緩而僵硬。

母親站在床邊,視線緊緊跟隨著女兒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目光最終不可避免地、帶著巨大的恐懼和心痛,再次落在那圈包裹著女兒纖細手腕的、刺目的白色紗布上。每一次看到,都像有把鈍刀在心口反復攪動。

“默默…”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終于忍不住了,“你告訴媽媽…到底…到底發生什么了?是誰欺負你了嗎?工作…工作不順心?還是…還是…”她語無倫次,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釋女兒如此傷害自己的理由,巨大的困惑和痛苦幾乎要將她撕裂。

林默拿著勺子的手頓住了。她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只有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沉默,是她唯一能給出的答案。解釋?那些盤踞在腦海里的絕望、虛無和自我厭棄,如何能說出口?那只會讓母親更加痛苦和茫然。

“你說話啊!默默!”母親的急切變成了恐慌,聲音也拔高了一些,“你這樣…你這樣讓媽媽怎么辦啊!媽媽的心都要碎了!你爸他…”她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似乎想尋求支援,但父親并未出現。

就在這時,林默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床頭柜——為了放下那碗紅糖雞蛋,母親把她平時隨手放在上面的一個鑰匙串和一管護手霜往旁邊推了推。

鑰匙串下面,壓著一個東西。

一個小小的、深棕色的、半透明的藥瓶。

瓶身上貼著白色的標簽。

瓶蓋沒有擰緊。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

那是她的藥!她一直小心藏在抽屜深處的舍曲林!昨晚睡前吃完忘記放回去了!

母親順著林默驟然僵硬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個藥瓶。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把礙事的東西拿開,好讓女兒專心吃東西。

“這是什么?”母親疑惑地拿起那個不起眼的小瓶子,湊到眼前。昏暗的光線下,她努力辨認著瓶身上那行細小的印刷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然后猛地定格!

林淑芬臉上的血色在看清藥名的瞬間,“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那張強行維持著鎮定的面具徹底碎裂,只剩下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映著藥瓶,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東西!

鹽酸舍曲林片

適應癥:抑郁癥…

“抑…抑…郁…癥…?”母親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破碎、扭曲,帶著一種非人的顫抖。她拿著藥瓶的手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仿佛那小小的瓶子有千鈞之重!

“這…這是你的藥?!”母親猛地轉向林默,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刺耳,充滿了驚駭和一種被徹底欺騙的憤怒,“你…你吃這個?!你得了…得了那種…病?!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不說?!為什么啊!!”

母親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小小的房間里,也穿透了緊閉的房門!

林默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鬼。秘密被猝然撕開的巨大羞恥感和恐懼感瞬間將她淹沒!她看著母親因為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看著那瓶如同罪證般被高高舉起的藥,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銳的耳鳴。

“不…不是…”她下意識地否認,聲音微弱而徒勞。

“不是什么?!藥都在這了!”母親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痛苦而變調,眼淚再次洶涌而出,“你吃這個!你吃這個多久了?!難怪…難怪你最近總是沒精神…總是把自己關起來…原來…原來你早就…”巨大的信息沖擊和之前的恐懼疊加在一起,讓母親的情緒徹底崩潰。她拿著藥瓶的手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小小的瓶子幾乎要脫手而出!

就在這混亂到極點的時刻——

“砰!”一聲沉悶的巨響!

房門被猛地推開!父親林建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聽到了母親失控的尖叫和“抑郁癥”那個詞。他的臉色鐵青,眼神里翻滾著比之前更加駭人的風暴,那是一種混合了震驚、暴怒、被愚弄和深不見底恐懼的復雜情緒!他的視線像兩柄冰冷的利刃,瞬間釘在了母親手里那個小小的棕色藥瓶上!

“什么東西?!”父親的聲音低沉得如同野獸的咆哮,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他一步跨進來,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直逼到母親面前。

母親被他的樣子嚇住了,下意識地把藥瓶遞過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是默默的藥…治…治那種病的…”

林建國一把奪過藥瓶!他的動作粗暴,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凸起。他死死地盯著瓶身上的標簽,那雙平日里沉穩銳利的眼睛,此刻充滿了血絲,像要噴出火來!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抑——郁——癥?”他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無法置信的暴怒,“你得了精神病?!你瞞著我們吃這種藥?!還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林默,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沉痛,而是充滿了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種深沉的、令人膽寒的失望!

“不是…爸…我…”林默想解釋,想辯解,但在父親那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的怒火面前,所有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是什么?!”林建國猛地爆發了!積壓了一整晚的恐懼、擔憂、茫然和被欺騙的憤怒,如同決堤的火山,徹底噴涌而出!他揚起手,狠狠地將那個小小的棕色藥瓶砸向地面!

“砰啷——!”一聲刺耳的脆響!

玻璃藥瓶在地板上炸裂開來!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藥片如同被驚散的蟲蟻,四散飛濺,滾落在冰冷的地板各處!碎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聲脆響中徹底凝固。

母親林淑芬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扼住喉嚨般的抽氣,驚恐地看著滿地狼藉,然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靠著門框軟軟地滑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壓抑的、絕望的嗚咽聲從指縫里漏出。

林建國站在滿地碎片和藥片中間,胸膛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著。他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滑坐在地上崩潰的妻子,再看向床上那個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女兒……砸出藥瓶的狂怒過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巨大的、將他徹底吞噬的茫然和……恐懼。

“精神病”?

藥?

女兒?

自殺?

這些詞在他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沖撞,卻無法拼湊出一個他能理解的世界。他精心構筑的、關于女兒、關于家庭的認知,隨著那一聲碎裂的脆響,徹底崩塌了。他像一頭闖入陌生叢林的困獸,空有力量,卻找不到方向,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對未知深淵的恐懼。

而林默,坐在床邊,看著地板上散落的藥片和閃爍的玻璃碎片,聽著母親絕望的嗚咽,感受著父親那沉重如山、充滿恐懼和暴怒的茫然……她最后一道自我保護的屏障,連同那個藥瓶一起,被砸得粉碎。

暴露了。

最不堪的、最想隱藏的、被視為“軟弱”和“恥辱”的傷口,被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換來的是崩潰、暴怒和更深的恐懼與隔閡。

世界,在她眼前,徹底碎裂成一片無法拼湊的、冰冷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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