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整片橡木林浸染成青灰色的牢籠,安德魯的鹿皮靴陷入腐殖層時發(fā)出黏膩的哀鳴。
他屈膝藏身在倒伏的橡樹后,左眼視網膜上跳動著生物芯片投射的幽藍網格——那些被暴雨沖刷的銀灰色微粒正沿著菌絲網絡蠕動,在能量視覺中勾勒出半透明的輪廓。
“東北方十五米,移動速度每秒三碼。“機械質感的提示音在顱骨內震蕩,安德魯的喉結上下滾動。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鎖定那個飄忽的影子,每次骨箭破空都會刺穿虛無,就像在射殺水中的月亮。
濕透的亞麻襯衣緊貼著后背,冷汗與雨水混合著滑落脊椎。
當第四支箭矢擦過樹瘤的剎那,芯片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蜂鳴。
視網膜上的藍色網格瞬間轉為血紅,安德魯本能地向前翻滾,耳畔傳來布料撕裂的脆響。
某種帶著硫磺味的金屬擦過他后頸,在橡樹上烙出碗口大的焦痕。
安德魯在泥濘中撐起身子,看到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倒影正被銀灰色霧氣蠶食——那是量子污染侵蝕現實的征兆。
“警告,相位波動率突破臨界值。“芯片的警報聲中,安德魯抓起箭囊撞向左側的荊棘叢。
帶刺的藤蔓劃破臉頰,卻在疼痛襲來的前一刻被腎上腺素吞噬。
他聽見身后傳來鎖鏈摩擦樹干的沙沙聲,像是毒蛇蛻皮時鱗片剮蹭巖石。
雨幕忽然被某種力量撕開裂隙,裹著黑披風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五步之外。
那人戴著青銅鳥嘴面具,右手握著的相位匕首正吞吐著不穩(wěn)定的銀芒。
安德魯的瞳孔劇烈收縮,他認得這種波動——三天前父親書房打翻的香爐灰,在芯片分析儀里呈現過同樣的光譜。
“西南方向七點鐘,菌絲陷阱已激活。“機械音再度響起時,安德魯的靴跟狠狠碾碎藏在腐殖層下的菌核。
淡紫色的孢子霧瞬間升騰,在暴雨中凝成短暫存在的屏障。
神秘人揮動匕首的動作出現0.3秒遲滯,這個破綻足夠安德魯抽出綁在小腿的燧石刀。
金屬碰撞的火星照亮兩人之間的雨簾。
相位匕首割開雨珠時產生的電離效應讓安德魯手臂汗毛倒豎,芯片將痛覺神經的敏感度強制下調30%,卻無法抑制他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血管。
每一次格擋都在消耗菌絲網絡儲備的能量,視網膜角落的剩余電量提示已經閃爍起刺目的橙光。
“還剩兩次格擋機會。“芯片的倒計時與心跳聲重疊,安德魯借著反作用力撞向身后的樺樹。
樹皮縫隙里滲出的銀灰色液體沾濕后背,帶來針刺般的灼燒感。
神秘人突然改變攻擊節(jié)奏,鎖鏈如活物般纏繞住三棵橡樹,將退路封死在三角形的死亡區(qū)域。
安德魯的指尖摸到箭囊底部那支特殊的骨箭——箭簇浸泡過地窖里封存的星斑蟾毒。
當他后撤半步假裝踉蹌時,芯片將神秘人右臂抬起的角度與風速數據同步投射在視界中。
骨箭離弦的瞬間,暴雨恰好被狂風吹成傾斜的幕布。
神秘人的悶哼被雷聲吞沒。
安德魯看到那支箭擦過對方小臂時,暗綠色的毒液在銀灰色披風上暈染出蛛網狀的紋路。
相位匕首突然發(fā)出高頻震顫,將方圓十米內的雨滴蒸發(fā)成乳白色蒸汽。
當安德魯從短暫的致盲狀態(tài)恢復時,林間只余下鎖鏈拖拽的痕跡,以及釘在樹樁上的青銅卡片。
安德魯單膝跪地喘息,芯片正在生成腎上腺素代謝方案。
他撿起那張刻著銜尾蛇圖騰的卡片時,發(fā)現邊緣沾著半凝固的銀灰色血液——和他腰囊里震蕩的污染樣本產生量子糾纏的,正是這種物質。
雨勢漸弱時,城堡尖頂的輪廓在樹影間若隱若現。
安德魯將染毒的箭頭小心收進鹿皮袋,那些被菌絲陷阱捕獲的銀灰色微粒正在玻璃瓶中躁動。
當他踩過積水倒映的殘破月光時,并未察覺自己斗篷下擺沾著的星斑蟾毒,正與神秘人留下的血跡發(fā)生緩慢的鏈式反應。
神秘人踉蹌著后退時,枯枝在腳下發(fā)出斷裂的脆響。
他捂住右臂的動作讓黑披風滑落半寸,露出脖頸處蔓延的銀灰色血管。
安德魯看到那些凸起的脈絡如同寄生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傷口向心臟侵蝕。
“卑劣的...嚙齒類...“鳥嘴面具里溢出的咒罵帶著金屬共振的雜音,神秘人突然用匕首劃開左掌。
暗金色血液滴落在泥沼中,竟將方圓兩米的積水煮沸成翻涌的蒸汽。
當安德魯被強光刺得偏過頭時,芯片捕捉到對方摔倒時扯斷的鎖鏈末端——那里蝕刻著與青銅卡片相同的銜尾蛇圖騰。
***
青石砌成的浴池蒸騰著苦艾草的氣息,安德魯將后腦抵在冷泉出水口。
生物芯片正在耳后釋放修復脈沖,那些被荊棘劃破的傷口泛起酥麻的癢意。
水面忽然漾起細密波紋,他猛地睜眼,看到自己鎖骨處的菌絲網絡正在皮下透出幽藍熒光。
“少爺,您的替換衣物。“麥琪的聲音隔著柚木屏風傳來時,安德魯迅速沉入水中。
女仆腳步聲遠去的間隙,他凝視著掛在衣桁上的青銅卡片。
水珠滑過卡片表面時,那條銜尾蛇的鱗片竟微微翕動,仿佛在吞咽浴室昏黃的光線。
更衣時他特意多纏了兩圈皮質腕帶。
昨夜父親在議事廳的咆哮突然浮現:“...北境邊境伯遇刺案,刺客留下的印記...“安德魯收緊腰帶的手頓了頓,那支浸毒的骨箭還藏在暗格里,箭簇殘留的星斑蟾毒與神秘人的血液樣本,此刻正在地窖第三儲藏室發(fā)生未知反應。
主塔樓的螺旋石階盤旋如巨獸喉管,安德魯在拐角處與克瑞·奧迪斯迎面相遇。
騎士之子故意用鑲銅肩甲撞向他的左臂,護手與皮鞘摩擦出刺耳的刮擦聲。
“聽說你今天在菌絲陷阱里泡了澡?“克瑞的金發(fā)在壁燈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食指輕點自己太陽穴,“建議你找醫(yī)師看看這里——對著暴雨射空箭筒的蠢貨可不配進藏書室。“
安德魯的芯片自動標記對方頸動脈的搏動頻率。
他側身讓出通道時,瞥見克瑞馬靴上沾著某種銀灰色苔蘚——與橡樹林里被相位匕首灼傷的樹干分泌物完全相同。
青銅門鉸鏈的呻吟驚動了穹頂棲息的夜蝠。
安德魯將油燈調至最低亮度,生物芯片的掃描光束在書架間游走。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北境紋章考》的皮革封面時,燈焰突然變成詭異的青白色。
書頁翻動帶起的風中有鐵銹味。
安德魯的瞳孔突然收縮——記載“銜尾蛇“的章節(jié)被人為撕去,殘留在裝訂線的紙纖維還帶著新鮮的木漿氣息。
芯片的紅外掃描顯示,缺失頁的凹陷處殘留著微量銀灰色晶體。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烏云吞噬。
安德魯轉身時,油燈在石墻上投下畸變的影子。
某個不屬于他的輪廓正從《古代刑具圖譜》的書架后方緩緩升起,那團陰影的頭部呈現著熟悉的鳥嘴面具輪廓。
當他握緊藏在袖口的燧石刀時,夜風突然灌入室內,吹熄了最后一粒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