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府，玄壇殿深處閣樓。

氤氳的仙氣如潮水般翻涌，順著陣壁上符文緩緩回落。

陣法中心玉床上，一道白色清秀身影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正處于突破九級天仙的關鍵時刻，識海的壁壘已出現裂痕。

不出十載，必能功成！

可這臨門一腳，卻被洞外急促的傳訊符打斷。

“誰？”張宇初語氣不耐。

自三十年前，花果山仙編大考后便立誓，不破真仙不出關，如今雖未達真仙，卻也摸到了九級天仙的門檻，距誓言僅一步之遙。

“是我，宇初。”洞外傳來王靈官的聲音。

張宇初眉頭皺得更緊，依然揚手撤去了陣法的禁制。

王靈官快步走近，看著玉床上氣息尚未完全平復的張宇初，先是歉意起步，隨后化為欣慰之色：

“不錯，不錯......”

三十年，從五級天仙，修到八級巔峰，不愧是天師府千年難遇的天才！

“王叔。”

張宇初起身，白色道袍上沾著點點仙氣凝結的露珠，他拱了拱手，語氣算不上熱絡：

“我正到了突破的關鍵時刻。”

他性子本就孤傲，當年與林弈“不分伯仲”一事，始終是心頭一根刺。

只有他知道，所謂不分伯仲，只是一個笑話。

當年林弈以三級天仙的修為，硬剛四級巔峰的自己，最終兩敗俱傷。

那一天，他張宇初便輸了！

這三十多年閉關，一半是為了突破，一半也是憋著股勁，非要壓過林弈一頭不可。

否則道心不穩。

王靈官嘆了口氣，開門見山：“盂蘭盆會還有半年就開始了，你在大名單內……”

“不去。”張宇初斬釘截鐵：“我已觸及九級天仙門檻，三年內必能功成，此時離關，前功盡棄。”

在他看來，這種場合遠不如自己突破境界重要。

聞言，王靈官語氣一冷：“去不去，由不得你，而且......這是大天尊的旨意。”

“陛下......”張宇初臉色陰沉，不再說話。

就在張宇初暗自腹誹之時，王靈官忽然開口：“林弈也在大名單里，去不去隨你。”

聞言，張宇初猛地抬頭，眼里的光忽地亮了三分：“誰？”

“林弈。”王靈官重復道，“花果山清道辦的那個林弈，玉帝已經準了。”

“清道辦？”張宇初滿臉疑惑。

記憶中林弈被查出與叛神酒劍仙有關，最終大考成績被取消，貶入凡間，怎么又去花果山任職了？

王靈官知道他閉關早，對于花果山仙編大比后的事不甚了解，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張宇初沉默了片刻，指尖在袖中緩緩攥緊，隨后戰意凜然：“如今他的修為，如何？”

“二十年前便已閉關，本體境界未知，想來也不過六級天仙？”

分身工作，本體修煉，太正常不過了。

王靈官大膽猜測，也看不出什么苗頭。

畢竟，在花果山就這還是給林弈加了天賦怪的濾鏡。

二十年，從四級天仙到六級天仙，已經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了。

不曾想張宇初卻搖搖頭：“六級怕不是他的極限.......”

“你是說......”

“七級！”張宇初神色期待。

二人從下界戰至天庭，相識超百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林弈。

自己已然無限接近九級天仙，林弈至少七級天仙起步。

張宇初抬手一揮，將玉床上的仙霧掃散，望著靈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盂蘭盆會么……”

..............

從凌霄殿回到廣寒宮，已然過去兩月，嫦娥一直沒去花果山上班，都是居家辦公。

帝命難違，林弈作為參賽選手，去盂蘭盆會已是板上釘釘。

她側臥在沙發上，右手扶額，小玉在一旁捏著肩。

“姐姐，這事兒遲早要告訴他的。”

小玉糯糯的聲音，又惹得嫦娥一聲輕嘆：“若不是李長庚添油加醋，林弈怎會上這條破船......”

王靈官拉林弈下水，她能理解。

但太白金星明知道林弈是自己的人，而且他自己與林弈也算有過交情。

果然，人心隔肚皮！

“所以，姐姐是在擔心林弈嗎？”小玉晃了晃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嫦娥猛地坐直身子，素白的衣袖掃過沙發扶手，帶起一陣輕風。

“擔心他？”嫦娥挑眉看向小玉，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冷淡，“我是擔心他去了給我丟人，誰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哦......”小玉拖長了調子，面色古怪的點了點頭。

“你.......”

似被戳中心事，嫦娥語氣陡然沉了沉，卻又在對上小玉清澈的眼神時，泄了氣般松了勁，重新靠回沙發上。

“他性子太野。”她低聲道，聲音里沒了剛才的強硬，反倒多了幾分無奈：

“盂蘭盆節看著規矩，實則處處是坑。”

其一，佛門作為主辦方，靈山上一草一木都浸著佛力，法陣暗合他們的功法路數，占盡主場優勢。

而且佛門新生代本就兇悍，一個個在修羅場堂里打出來的，論實戰比天庭同階野得多，往屆因為“失手”被打入輪回的選手，也不是沒有。

其二，便是天庭這攤渾水，讓一個天仙中期去參加全是九級天仙以及大圓滿的比試，這是為什么？

還不是為了失敗后，有人對盂蘭盆會比試失利負責？

往屆都是這么干的....

此時，一想到還在閉關的林弈，嫦娥心中竟生出一絲愧疚......

沉默半晌，她緩緩轉身：“該來的總會來，走吧......”

一炷香的時間，嫦娥與小玉的身影便落在林弈小院外。

她斂去周身仙氣，佇立門前許久才暗按響門鈴。

片刻后，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縫，露出一張清冷秀麗的面容，正是數日前從西牛賀洲回來的元瑤。

女大十八變，三十年過去，元瑤絕美清冷的樣子還是沒多變，反而輪廓線條豐滿了許多，平添一分熟女的韻味。

元瑤本在院中收拾整理草藥，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林弈回來了，待見了門外的女子，瞬間怔在原地。

眼前的仙女身著素白云裳，未施粉黛，卻美得讓周遭的日光都仿佛柔和了幾分。

就連身旁的隨行小女生，走在路上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元瑤自認容貌已是世間罕有，可在對方面前，竟生出幾分螢火比皓月的局促。

“您是....”

嫦娥看著她，剛到嘴邊的“太陰星君”四個字忽然頓住。

此行是為私事，不必擺那星君的架子，便改了口：“我是林弈的同事，找他有急事。”

元瑤眨了眨眼，目光在嫦娥身上打轉。

說是同事，可對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絕非普通仙官能有。

她沒見過什么神仙，但林弈她是見過的。

此女實力定然在林弈之上！

思及此處，元瑤鄭重以待，開始考慮要不要實話實說，卻不想被嫦娥提前打斷：

“我知道他在閉關，但我要說的事，比他閉關更重要。”

可元瑤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不是的……他不在家。”

“不在家？”嫦娥愣住了，眉頭微蹙，“他閉關的地方不是就在后院嗎？”

“兩個月前就出關了呀，這會兒應該和悟空在東海釣魚......”

嫦娥站在原地，臉色上看不出喜怒，可周遭氣溫肉眼可見地冷冽，正午陽光下，院中花花草草竟白日生霜。

倆個月前就出關了？

這兩個月在廣寒宮，每天為他想著周全之策。

翻遍了往屆的卷宗，又差人去靈山做一些天仙選手的信息采集，她為他備下的傷藥和護符……

可他倒好。

出關了，不回稟她這個上司也就罷了，竟還跑去東海釣魚、酒樓喝酒？

一股怒氣順著心口“騰”地往上涌，瞬間沖散了那點愧疚和擔憂。

堂堂太陰星君，屈尊降貴跑來這小院，擔心的竟是一個出關后只顧著瀟灑的混小子？

不等元瑤弄清楚咋回事，嫦娥身影化作一道清光，向東方掠去........

..................................

東海礁距離花果城中心，僅千里之遙。

林弈與悟空盤坐在礁石上，左手持桿，右手炭烤，好不愜意。

悟空手中的玄鐵大棒，串著一只半丈的大龍蝦，蝦殼被仙火烤得通紅透亮，隱約能看見里面雪白的蝦肉。

金黃油脂滴在仙火里，騰起陣陣帶著焦香。

“悟空，這地兒不錯吧？”林弈笑道。

悟空將滋滋冒油的大魷魚灌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那是，也不看是誰選的地方。”隨后揮了揮手里的玄鐵大棒，串在上面的蛟龍肉跟著晃了晃：

“就是這棒子越來越不順手，用起來跟揮樹枝一個樣。”

林弈聞言失笑。

這玄鐵大棒是他花了不少香火從兜率宮兵工廠買過來，重三千六百斤，在悟空手里，竟成了太輕的玩意兒。

也對，也許只有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用著太順手。

只不過，林弈不會告訴他眼前這片海，有你最稱手的武器。

林弈不確定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導致因果線混亂，所以很多時候沒有過多干預悟空的發展軌跡。

除了提前讓悟空出世這一點。

見林弈不說話，悟空撓了撓頭，繼續吐槽：

“還有我這身體真的奇怪，上次吸收完老牛的妖丹，明明到了七級天仙的實力，一覺醒來，又跌到了五級.....”

“老大，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那種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別人修為或者實力偷走的人.....又或者功法？”悟空眼神疑惑地望著林弈。

林弈翻烤的手停住，抬眼看向悟空，篤定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眼珠子一轉，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難道悟空發現了什么?

又或者感覺到了什么？

仔細一想，又覺不可能，自己抽成修為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覺。

林弈問過以前被抽的，當事人都是說感覺丹田像漏了一個洞，修為慢慢散去不少。

如今成仙了，模式基本不變，只是仙力或者妖力散去。

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探下底。

于是，他摸了摸悟空額頭，關切道：“是不是最近修煉太辛苦，所以出現幻覺了......”

“就是猜的......”悟空耷拉著腦袋，郁郁不平。

林弈稍松一口氣，開解道：“五十年不到，便至五級天仙實力，放眼整個三界，也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言外之意，總體可控，穩中向好。

經過林弈一番悉心開導，悟空將悲傷轉化為食量，又有幾只大龍蝦入肚。

就在兩兄弟推杯換盞之際，一道清光自云層刺下。

“老大，麻煩了……”

悟空縮了縮脖子，屁股往林弈后面挪了挪。

下一瞬，躍然與烤架下的仙火猶如冰封般，陡然凝住！

“林弈！”嫦娥的聲音像淬了冰，劈頭蓋臉就砸過來：“出關兩個月，不回稟，述職，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林弈剛想解釋，就被她冷聲打斷：“你是不是想說需要調適！調適需要兩個月？調適需要跑到東海.......”

說著說著，嫦娥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后退半步，下意識地攏了攏鬢邊的碎發，這個動作帶著一絲連自己都陌生的慌亂。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這么生氣。

要知道，林弈只是一個普通下屬而已。

看來，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嫦娥這般安慰自己，再次看向林弈時，眼色恢復淡然。

只是神識掃過林弈時，剛平復的心情，又生波瀾。

“……你突破到九級了？”

林弈撓撓頭：“啊，兩個月前出關時順手……”

“順手？”嫦娥狐疑道，隨后纖手一抬，，掌心凝出一道柔和的銀輝，如絲帶般纏上林弈的腰，將其懸在半空。

銀輝游走間，嫦娥的眉頭越皺越緊，眸中的狐疑漸漸被震驚取代。

果然是九級天仙！

而且非常凝視，竟無半點虛浮！

流光收回時，嫦娥的指尖都帶了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她望著林弈，忽然覺得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那個三十年前在花果山仙編大考中，憑著一股愣勁硬撼張宇初的三級天仙，竟已長成能讓她都心驚的模樣。

她見過無數天才，可從未有誰能像林弈這樣，把修行二字走得如此迅猛。

如此……不講道理。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壓下心頭的波瀾，語氣卻還是冷了幾分：

“不要以為自己天賦高、修煉快，就可以懈怠公務。”

林弈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教訓弄得一愣，剛要點頭，就聽她繼續道：“這樣也好，省得去了靈山丟人......”

“靈山？”林弈頓了頓，隨后食指反指自己，疑惑道。

嫦娥鄭重點了點頭，隨后將凌霄寶殿關于他加入盂蘭盆會大名單的事，告知于他。

“靈山？盂蘭盆會？”林弈愣了愣，手里的烤串差點脫手，“我？”

嫦娥點點頭：“玉帝的旨意。”

聞言，林弈識相地將屁股往后挪了挪。

不等他思索其中的門道，一旁的小玉插話：“姐姐為了你的事，在凌霄殿跟李大人吵了一架呢。”

“小玉！”嫦娥厲聲打斷，耳根悄悄泛起一層薄紅。

“仙子……”林弈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覺得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

嫦娥避開林弈的目光，淡淡道：“我只是不想你出去了，給我丟人.....”

林弈望著唯美的側臉，陽光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映出淡淡的光暈。

仙子素來不愛與人爭辯，卻在凌霄寶殿為自己出頭，而且是與自己交好的太白金星。

可見仙子在朝中承受了多大壓力......

一股暖意順著心口緩緩淌開，帶著點酸澀。

即便如嫦娥這般的三品大員，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此刻，一股信念油然而生。

總有一天，他要站到足夠高的地方。

高到沒人敢輕視自己，高到不必處處看人臉色，高到……

讓所有輕視他、算計他的人，都得抬頭仰望！

“仙子放心，”林弈笑了笑，隨后化為冷厲：

“既然有人想看戲，咱就給他們演一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