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諭，朕聞九皇子陸淵，敏而好學，云麓書院乃京城第一書院，特命爾入書院潛修經史，望尓克勤克勉，為天下士子表率，欽此。”

清梧苑。

陸淵聽著武景帝身邊的大伴宣讀口諭，領旨謝恩：

“兒臣遵旨，定勤勉刻苦，不負父皇所望。”

同時心中也在思量。

去云麓書院潛修？

這是中上簽中預示的五品機緣？

云麓書院的確能稱得上京城第一書院，可是如今大周武強文弱，進書院潛修，明顯還配不上“五品機緣”的價值。

“殿下身有不便，快快請起。”

大伴上前將陸淵扶起，在袖中取出一物，塞入他手中：

“這是程亞圣的手札，乃陛下所賜，內蘊一縷浩然正氣，望殿下能常誦常讀，以此為戒，修身養性，務負圣恩。”

亞圣手札！

感受到掌心傳來竹簡冰涼的觸感，陸淵的手不由稍稍緊握。

這才是五品機緣！

“既然陛下口諭已經傳到，老奴便告退了，殿下可準備一番，午時三刻齊夫子會來接您。”

大伴拱手告辭。

陸淵回到屋內，將亞圣手札放在桌案上打開。

“五品機緣，浩然正氣……不知道陸鳴那邊的六品機緣會是什么？”

指尖摩挲著上面的文字。

似乎是亞圣留下的“格物致知”之論。

“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曰窮其理而已也。以眼觀物，可知其表。以心觀物，可知其理……”

隨著他靜心研讀。

一縷清氣突兀自手札中亮起，融入他體內。

下一刻，一股奇異的感覺涌出。

這十六年來他拄著拐杖，細細感知這世間的聲響，觸碰物體的形狀，經年累月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涌。

漸漸的，他似乎能夠隱約感受到一絲自身附近之物的輪廓。

他眼前仍舊是一片空寂虛無。

但隨著他以指尖撫過竹簡，那觸感以及聲響在空寂的世界中如化繪筆，勾勒出一筆灰白色素描。

撫摸的地方越多，素描也就越完整，最終形成一張由蒼白線條畫出的竹簡和文字。

瞎子的世界里，多出了形狀。

“這是……”

陸淵怔在原地。

十六年的瞎眼生活，早已讓他習慣了虛無和空寂，如今猛地“看到”這蒼白素描，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心眼嗎？”

他心中忽有明悟。

緊接著，便是無法遏制的狂喜和激動。

陸淵站起身來，摸向面前的桌案，身后的椅子，花瓶，墻柱……

他想要“看到”更多的東西。

“殿下！”

就在這時，一道少女的驚呼聲傳來。

還有果盤落地的碎裂聲，以及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您千金之軀，有什么需要叫下人來就是，萬一磕碰到怎么辦。”

少女聲音中帶著關切和些許慌張。

“是青玥回來了。”陸淵被打斷，卻也不生氣，而是招了招手：“你過來，站著不要動。”

少女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竹杖走上前來，還未開口，陸淵的手掌便落在她的頭上。

緊接著是臉，肩膀，腰腹，小腿……

一副“少女素描畫”，也出現在他眼前。

個頭約莫一米六八，頭上帶著木質的簪子，柳眉杏眼，鼻梁高挺，五官立體，雙腿修長，身材凹凸有致。

雖無顏色，卻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殿下，你……你……”

陸淵的古怪行為，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青玥是陸淵的丫鬟。

準確的說，是他身邊唯一的丫鬟。

從陸淵三歲時，長他兩歲的青玥就被母妃養在身邊，平日里陪他一起玩耍。

后來母妃早逝，自己的生活起居都是青玥來打理。

能將一個瞎眼皇子照顧的這般體貼入微，偌大的皇宮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我沒事。”

看著眼前逐漸變淡消散的“少女素描畫”，陸淵心情極好，笑道：“一晃眼，青玥都長這么大了。”

青玥回想著剛剛溫暖的手掌，俏臉一紅，“殿下說什么呢。”

將竹杖塞回陸淵手中，連忙跑開，去收拾碎裂的果盤。

陸淵身患眼疾，哪怕是再小的碎片也不能留下。

“殿下，剛剛我去御膳房遇到八皇子寢宮的內侍，聽他們說，陛下要讓八皇子進去神武閣修行呢。”

“平日在學堂，八皇子就老欺負殿下，這次去了神武閣，還不知道要神氣成什么樣呢！”

青玥一邊收拾，一邊瑣碎的嘀咕著。

“神武閣？”

陸淵微微側身。

太祖皇帝開國建朝后，搜羅天下武學神功，武道資源，建立神武閣，如今大周能叫得出名號的武道強者，軍中將領，乃至武景帝身邊負責監察百官的白龍衛，幾乎都出自神武閣。

如果說云麓書院是京城第一書院。

那神武閣就是大周所有武者心中的圣地。

聽到這個消息，陸淵隱隱間也有所明悟【中下簽】的簽運。

“父皇也有口諭給我，讓我入云麓書院讀書，你收拾收拾，稍后齊夫子會來接引。”

他的話音剛落。

忽有一股勁風撞開清梧苑的大門，吹得陸淵鬢發微揚。

“九弟，你這清梧苑也太冷清了，連個通傳奴才都沒有？”

緊接著。

腰懸寶劍，身著繡金蟒紋武服的陸鳴闊步踏入院中，中氣十足的聲音震得樹上的枯葉簌簌掉落。

“是八哥啊。”

陸淵神情平靜，面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聽說父皇賜你入云麓書院讀那些酸儒文章？”陸鳴的語氣中帶著戲謔和幸災樂禍。

他也聽出來，這是過來炫耀的。

“自然是比不得八哥，將入神武閣習武。”

陸淵語氣淡然。

陸鳴嗤笑：“看來今日齊夫子考校，已經傳到父皇耳中，文武之辯，孰強孰弱，已經答案。”

“九弟入了書院，要克勤克勉，別辜負了父皇的‘重望’啊！”

對于他的譏諷，陸淵只是笑而不語。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

炫耀一通后，陸鳴心情大好，帶著內侍揚長而去。

在他離去不久。

齊夫子也趕到清梧苑，前來接他入云麓書院。

兩匹威風凜凜的神駒，牽引著馬車，風馳電掣的離開皇宮。

陸淵坐在馬車中，手指習慣性的摩擦著青玉竹杖的竹節。

至此。

武景帝膝下九位有繼承權的皇子，都離開了皇宮。

【九龍歸位，奪嫡之局初顯。】

也不知道這場暴風雨，什么時候會突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