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觀池園。

流光水榭臨池而筑，三面環水，正好能夠看到觀池園美景，小樓青磚綠瓦，屋頂為歇山回頂，四角翹起，頗有幾分古雅書卷之氣。

陸然身披貂裘，懷抱暖爐，一手持棋子，一手捧著棋譜，靜靜的看著棋盤。

“二哥！”

突然間。

一道毛毛躁躁的聲音，打破這份平靜。

六皇子陸弘不顧內侍阻攔，一路跑進水榭之中。

“二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下棋？”

他一屁股坐在對面，掃了一眼棋盤上廝殺的黑白兩子，眉宇間滿是憂愁和急切。

“今日朝堂上都亂成一鍋粥了，戶部和都察院的那些瘋狗御史，彈劾吏部左侍郎，大理寺寺丞等人，這擺明了就是向二哥發難！”

陸然看著手中的棋譜，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我知道。”

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陸弘急的差點就要去奪棋譜，“那二哥你還坐得住？”

陸然的聲音依舊平靜，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覺得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

陸弘胸膛起伏，雖有千言萬語，但還是斜眼掃了掃棋盤，回答：“心思細膩？走一步想十步？”

直到這個時候。

陸然方才放下棋譜，淡淡開口：“不，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和你下棋的對手是誰！”

嗯？

陸弘似乎聽出了其中別有他意。

他下意識說道：“還能是誰？彈劾二哥的那些人，大都是和老八，麗妃走得近的。”

戶部侍郎倒臺，對于八皇子和麗妃而言，足以稱得上是傷筋動骨。

所以這群“瘋狗”趁著京察，見人就咬。

“老八？”陸然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冷笑一聲。

“你覺得上元佳節，京御街開放，有禁軍把守，白龍衛暗中盯梢，為何能有人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皇城前告御狀？”

陸弘一愣，話都說到這兒，他也不是傻子。

禁軍，白龍衛歸誰所屬？

自然是他們的父皇，當今天子！

也就是說，這件事是……

陸然面無表情，徐徐開口：“父皇開啟京察，本意是肅清吏治，為第六次北征做準備。”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戶部是第一目標也在意料之中。”

“更別說這些年麗妃仗著父皇的恩寵，趙郡李氏也不斷壯大，戶部官員多與之有牽扯。”

陸弘目瞪口呆。

所以，想搞戶部侍郎李憲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皇？

陸然盯著面前的棋盤。

他本想借武景帝的勢，以陸淵為刀，吃掉趙郡李氏的幾顆棋子。

事實上半路出現的刺客，以及羅然的死都證明，這件案子背后有更大的隱情，比他想象中的收獲還要更大。

如果能挖掘出來，那倒臺的可就不止一個戶部侍郎李憲。

唯一誤判的地方就是……

他這位九弟陸淵，簡直就是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

畏畏縮縮，膽小怕事！

但凡有些魄力，也不至于這般被動。

看來上次御花園他避開陸弘幽會之禍，并非刻意，純屬碰巧。

“羅然到底在那座地宮中發現了什么？”

“還有，那三名刺客，去了何處？”

陸然眉頭緊皺，不復先前的的淡然。

這兩個問題，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只要能解開其中之一，就能挖出背后的隱情。

可偏偏。

羅然死的蹊蹺，禍水也引到自己身上。

那三名刺客，更像是人間蒸發。

這背后，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操控。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個人名。

陸淵？

首先排除他，太醫院那邊的眼線傳話，刺客襲擊，他肋骨斷裂，五臟移位，險些喪命。

三司主審和他的也差不多。

最終，腦海中出現一張威嚴的面容。

“難道……是父皇？”

陸弘還是第一次看到自負的二哥如此失態，不由出言問道：“二哥……你在想什么？”

陸然回過神：“沒什么。”

陸弘試探詢問：“那朝堂那邊……”

陸然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又迅速隱匿，冷冷道：“既然他們彈劾，那我們也彈劾，身在官場，沒有人是清白的，不論罪行大小，只要牽扯的人足夠多，屆時朝堂牽一發動全身。”

“大戰在即，想必父皇會大事化小。”

“下棋，也要舍得棄子。”

……

兩日后。

一道圣旨送入太醫院，召陸淵，以及三司主審入宮覲見。

路上，巡城御史說起這幾日朝堂內的情況，只覺得頭大無比。

“聽說御書房彈劾的奏折都快裝不下，牽扯的六部官員太多，陛下龍顏大怒，命白龍衛一日間接連抄家了吏部，兵部三位主事的家。”

“正值京察期間，見陛下這般雷霆手段，百官這才平息此事。”

陸淵靜靜的聽著。

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二哥，倒是夠果斷。

三位主事，雖然都只是五品官員，手中的權利不如一位侍郎大。

可禍患已經埋藏，日后怕是少不了麻煩。

【下下簽】的簽運，可沒那么好擺脫。

只可惜，沒有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路趕到御書房。

陸淵收斂心思，冥冥之中他有感覺，最后那道六品機緣，怕是要應驗在武景帝的身上。

沒有等待多久，幾人便受到召見。

御書房和上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在陸淵的心眼觀察下，武景帝的桌案上多出大堆奏折。

“兒臣（微臣）參見陛下。”

接下來，就是君臣商業互吹，論功行賞。

三司主審官升一級，歡喜告退。

最終，武景帝方才將目光投向陸淵，詢問道：

“傷勢如何？”

不知是不是錯覺，陸淵像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些許……關心？

“兒臣已經無礙，讓父皇擔憂了。”

武景帝微微頷首。

父子之間出現短暫的沉默，似乎并無太多的話可以交談。

“你身有不便，青玥只能照顧你的起居，卻無法護你周全。”

最終還是武景帝率先打破沉默。

說罷。

他攤開手掌，一團金光緩緩凝聚，化為一枚金色鱗片。

在這枚鱗片出現的剎那，陸淵的心眼世界中，更是浮現一團水墨光影，身披鱗甲如神鐵，脊生長鬃若流云，四蹄粗壯，似龍似馬，集威嚴與靈秀于一身，玄妙莫測。

“這是……”

陸淵在看到這道水墨光影形象，便一眼認出，乃靈獸龍馬。

同樣是武景帝的御用坐騎。

【中上簽】所指的另一道六品機緣，莫非就是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