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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嚴嵩

見沈秀神情有些難堪,杜勉放下手中的酒杯:“難道是這些花魁都入不得沈兄的眼?”

此時的沈秀已經深陷囹圄,臉上也沒了風輕云淡。

終日打雁,沒想到今日反被雁給啄了眼。

沈秀知道今日自己恐怕是在劫難逃了,索性滿飲杯中之酒:“來,喝,志才兄,和在下喝個痛快。”

杜勉一時之間也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陪著沈秀一起爛醉。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接續。

窺見棋盤全貌,沈秀至始至終都不是棋手,只是一個過河的卒子,一個隨時被吃掉的卒子。

前面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

他只是在被別人養肥了殺的待宰羔羊。

人生須臾,不若貪杯半晌,當一回明朝過客罷了。

棋差一招,怨不得別人。

這是沈秀的死局,而這個死局是他自作聰明踏進來的。

他一切的依仗都是嘉靖皇帝所謂的青睞。

殊不知嘉靖皇帝對他釋放的善意是一枚有毒的魚餌。

這枚魚餌讓他掉以輕心,讓他在這局棋里迷失了自我。

竟給了他能掌控棋局的錯覺。

不得不說,沈秀有點佩服這金玉滿堂樓背后之人了。

布局之深遠,沈一石十年前就成為了大明首富。

手段之狠辣,整個浙江大小都在其掌控之中,但他們寧愿用浙江百萬民生的來做誘餌釣出沈家地契。

手筆之闊綽,沈家地契說送給鄭鉍昌就送給鄭鉍昌。

鄭鉍昌在他們眼中也只是一個小蝦米。

他們真正要做的是借鄭鉍昌來對付嚴黨。

為了倒嚴,他們竟然將整個浙江百萬生民的安危置于不顧。

想到這里沈秀內心就一陣后怕。

他和鄭鉍昌就像兩只提線木偶,一直跟著對方的思路行動。

想必此時的京城已經亂做了一團。

而此時的京城,也正如沈秀所想的一樣,亂做了一鍋粥。

數日前,浙江巡撫和江蘇巡撫的折子同時來到了京城。

準確的來說是鄭鉍昌的折子先到的京城,只不過這道折子被小閣老嚴世藩給截留了。

嚴世藩的想法很簡單,大家都知道鄭鉍昌去浙江是他所推舉的。

鄭鉍昌在浙江的言行舉止代表了嚴黨。

鄭鉍昌造反的名頭若是被坐實,嚴黨必然被清算。

故而嚴世藩決定將鄭鉍昌上的折子留下,他連夜派遣心腹鄢懋卿趕往浙江查明真相。

實際上就是派鄢懋卿去殺人滅口。

但在鄢懋卿到達長江邊時,發現長江渡口已經被搗毀,無奈,他只得回到京城復命。

到三日前嚴嵩才知道這件事。

嚴嵩何許人也?一眼便看出了嚴世藩的小心思。

所以便在第一時間將鄭鉍昌的折子送了上去。

老狐貍聰明得很,嚴世藩暫時讓他落入了下風。

那他索性就不管了,直接將爛攤子交給嘉靖。

畢竟若是鄭鉍昌真的造反成功,丟的也是嘉靖的江山,大不了罪名他來擔著便是。

難不成嘉靖還能在此國難之際殺他祭旗?

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

三日前,嚴嵩就令嚴世藩將浙江的折子遞上去,但是到今日為止,嘉靖也沒有召見他的意思。

這么多年了,這是他們君臣之間第一次生出隔閡。

他沒有在第一時間便去請罪,是想給嘉靖時間想清楚事情的始末。

老而不死為賊。

嚴嵩今年雖然八十又二,但司馬懿七十二歲照樣謀奪了曹魏江山。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嚴嵩想要脫身沒那么容易。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

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嚴嵩感嘆,他始終還是老了,沒有這些年輕人果斷。

大好的江山就被他們這樣折騰來折騰去,折騰出病來了。

到時候,這大明朝也該刮刮骨,療療毒了。

嚴嵩看著面前跪著的嚴世藩,慢慢釋然:“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擔子在你嚴世藩的肩上擔著,轉眼就丟了一半,你我父子的好日子到頭了。”

看著嚴嵩面容憔悴,嚴世藩雖心有不忍,但還是開口道:“爹,正值國難,皇上他……”

“嚴世藩!”嚴嵩怒喝一聲,將嚴世藩的話茬打斷,“大明朝只有一個人能呼風喚雨,那就是皇上,也只有一個人能遮風擋雨,那就是我。”

“你欺上瞞下,還想做到什么地步?”

“大明朝已經被你禍害得不成樣子,你的肩膀挑不起這么重的擔子!”

“這個國家、這個嚴家,還不需要你來救!”

嚴世藩幾次三番的欺騙,才導致浙江局勢糜爛,到現在他還想要繼續出昏招,嚴嵩豈能再容忍他胡鬧。

嚴嵩看似是在訓子,實則是在救子。

小閣老,小閣老,嚴家府上當個寶。

嘉靖想要倒嚴不容易,但是想要殺嚴世藩太輕松。

江南丟了,嚴世藩責無旁貸。

若是此時嚴世藩還上躥下跳,那真的是離死不遠了。

嚴嵩這把老骨頭,臨了臨了,卻還是放心不下他的小閣老。

鄭鉍昌的折子已經遞上去三天了,嘉靖還是沒有派人前來嚴家,由此可見嚴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嚴嵩跟了嘉靖幾十年,對嘉靖的心思摸了個七七八八。

江南局勢危急,丟土之責需要有人擔著,嚴世藩分量夠,他嚴嵩的分量也夠。

嘉靖在給他時間做選擇,始終是給嘉靖當了這么多年的忠犬,嘉靖心軟了。

看著外面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嚴嵩臉上平靜得很。

漫步走在庭院之中,他任由雨滴砸落在身。

嚴嵩年紀大了,如此這般淋雨,身子怎能受得了?

嚴世藩趕忙上前:“爹,有什么氣,您沖著兒子發,別壞了您老的身子。”

抬頭望天,嚴嵩此時甩開嚴世藩的手:“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去給我買一副棺材,而不是在這里哭喪。”

“爹,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嚴世藩跪在地上,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皇上在西苑,今晚……”

“嚴世藩!”嚴嵩胡須上的雨水被震得四散,“你記住,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你我就是死,也是這大明朝的忠臣!”

嚴世藩悻悻跪好。

雨越下越大,嚴嵩的心反倒是越來越平靜。

“閣老,宮里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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