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價降了。

對淳安的富戶們來說，這無異于是一個晴天霹靂。

他們把所有的身家全都壓在了這上面。

恐慌再次襲來。

富戶們開始拋售手中的糧票。

一百零九文每斗！

一百零四文每斗！

當王正得知消息時，臉上的風輕云淡消失。

他沒想到糧價會崩的這么厲害，僅僅兩個時辰，就讓他近乎少賺四千多兩白銀。

對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果斷。

“老爺，沈家大公子拜訪。”伙計上前附耳道。

聽見沈秀到訪的消息，王正恍然大悟。

他道是誰有這般手段，若是沈秀的話就不足為奇了。

畢竟當初沈一石的手段可是讓江南眾商賈吃盡了苦頭。

“還不快快有請！”王正正色道。

不一會兒，小廝領著沈秀進來。

“沈公子，幸會幸會！快快請坐。”

王正臉上浮現和煦的笑容，活脫一個慈祥的前輩。

他給沈秀安排的座位也很考究，正西的客座。

他自己則是坐在沈秀的正對面，東道主。

顯然，他是將沈秀和自己擺在同等地位。

沈秀的布局得到了他的尊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不請自來，萬望王老板海涵。”沖著王正寒暄一句。

沈秀就坐的一瞬間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哈哈哈，能得沈公子登門拜訪，那是王某的造化，沈公子的手筆可不是一般人能見識到的。”王正恭維沈秀。

“王老板的手筆也不小，二十船糧食說運就運來，只是不知沈某的糧食還在哪個犄角旮旯陳著嘍。”

見沈秀提及此事，王正見招拆招道：“沈公子的糧食自然還在路上，只是不知沈公子手中是否富裕，尾款能結清嗎？”

雙方都知道對方的軟肋，這場交鋒才正式開始。

沈秀不急不慢的從懷里掏出一份賬本，是這幾日在黑市流出去的糧票的詳記賬本。

他翻開后面的總計遞給王正。

看見那個數字，王正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可能，你們瘋了？一萬石糧食，淳安縣最多有四千石糧食，你們簡直是狗膽包天！”

沈秀淡定一笑：“反正錢我已經撈到手，尾款肯定能結清，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輪不到我操心了。”

眼前的沈秀宛若一個翩翩公子，可在王正的心中他就是一個瘋子。

一個被金錢蒙蔽了的瘋子。

無論是誰上來都要被他咬上兩口。

王正內心已經生出一絲不安，或許這一趟就不該運糧來浙江。

身為江蘇糧商的頭頭，王正的養氣功夫還不錯。

他將手中的賬本放置一旁，手指摩挲著桌沿：“無毒不丈夫，沈公子比你父親更適合做生意。”

沈秀笑道：“小道爾。”

“無事不登三寶殿，沈公子來找老夫，應該不只是為了你那幾船糧食吧，畢竟現在你的缺口也不是那么幾船能彌補的。”王正沉聲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端起手旁的茶水，沈秀道：“王老板爽快，實不相瞞，沈秀確有一事相求。”

王正飲茶，靜待后續。

“哎，我也是實在被王老板逼得沒法子了，糧行被擠兌得厲害，我手中確實沒那么多糧食。”

“只希望王老板高抬貴手，讓糧價別再降下去了，畢竟掀桌子這種事情很得罪人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沈秀看似服軟，實則在用背后的楊金水威脅王正。

面對沈秀的威脅，王正不以為意。

做了這么多年生意，他難道沒被威脅過？

在他的眼里，沈秀還沒有資格說掀桌子得罪人這種話。

雖然他在江南的地位比不上沈一石，可那也是頂個的富商，哪怕是在楊金水面前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存在。

沈秀就是楊金水的看門犬，一只不會咬人的狗而已。

王正嘴角下撇：“沈公子看來很自信嘛，得罪人？這些年我得罪的人還少了？要不你讓楊公公來，看看老夫得罪不得罪的起他！”

“毛都沒長齊的娃子，學人家耍威風！”

“要比后臺，我的后臺他楊金水照樣開罪不起。”

“沈公子，恕不遠送！”

見王正大動肝火，沈秀也不惱，只是靜靜的喝茶。

“耳朵聾了嗎，送客！”王正沖著旁邊的伙計吼道。

沒等伙計有所動作，門外便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沈秀站起身來，沖著王正拱手致禮：“既然王老板自信，那晚輩就先告辭了。”

“不送。”王正端坐在位置上。

沈秀就是一個豎子，手里面連一張牌都沒有就敢大放厥詞，瞬間讓他好感全失。

初見沈秀之時，他以為沈秀是一個文弱書生。

沈秀拉開房門，一個伙計趕忙沖了進去。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伙計大喘著粗氣，“糧食沒了！”

王正瞳孔微縮，上位者的氣息釋放：“什么糧食沒了？”

“大倉的糧食沒了，上岸的八千石糧草全沒了……”

王正從椅子上滑落，癱坐在地，嘗試著支了兩三次身子都沒起來。

“老爺，您沒事吧。”伙計丁小屋趕忙將王正扶起，端起旁邊的茶水就網嘴里送服。

“好狠，你好狠！”王正怒吼道。

一口老血涌灌喉嚨，王正再也忍不住，連帶著茶水一起噴出。

王正的眼中充斥著怒火，像一頭嗜血的餓狼。

如果說先前他只是存了要獨吞的想法，那么此刻，他要的就只是讓沈秀傾家蕩產，他要沈秀死！

“運河上的船先別進碼頭，傳我令，一粒糧食也不準進入淳安！”

丁小屋趕忙跑出去傳信。

“瘋狗，既然你存了心要讓淳安百姓餓死，那我成全你！”

此刻，一粒糧食也別想進入淳安。

依仗王正在江南的威信，起碼在四五日之內淳安不會有新糧。

而淳安縣縣衙最多只有六百石糧食，能撐幾天？

前面幾天是百姓家中還有余糧，故而交易的糧食并不是很多。

但經過炒糧熱，大部分百姓都將自家的糧食拿去賣了。

他們都相信后面淳安會有各地的糧食運來，這是海瑞親口承認的。

沒有外地的糧食進來，淳安的糧價哪怕漲到天上去，沈秀也賺不到錢。

淳安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干！

至于沈秀背后的楊金水來找他的麻煩？

他背后可是裕王。

丁小屋在送完信以后鬼鬼祟祟的朝著縣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