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亭的青石板浸著李云吐出的黑血，滋滋冒著腐臭的白汽。

鐘逸單手撐著地面爬起來，歸墟令在掌心烙出暗紅的印子，像朵扭曲的花。

他瞥了眼懷里半昏半醒的李云——對方睫毛顫得厲害，喉結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任軒，扶穩他?！扮娨莩读顺度狙男浣?，從懷里摸出塊碎玉。

那是歸墟令崩裂時掉下來的殘片，邊緣還掛著未褪盡的紫光。

他蹲在地上，用碎玉尖端蘸了蘸李云的黑血，在青石板上劃出第一道符文。

符線剛成型就開始扭曲，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

“這玩意兒要是炸了，咱們仨怕是連灰都不剩。“鐘逸嘀咕著，指尖的碎玉突然燙手，他嘶了聲，卻沒停手。

第二道符線繞著第一道打轉，兩線相交處迸出幾點火星，落在他手背，燙得他眼皮直跳。

任軒半跪在李云另一側，幽冥令貼在自己心口。

那是無常殿最古老的法器，此刻正泛著幽藍的光，照得他額角的汗珠子亮晶晶的。“命召波動又強了。“他聲音發沉，另一只手按在李云后頸——靈鎖釘還扎在那里，釘身的鎖魂咒正隨著李云的心跳明滅，“再拖半柱香，這釘子要被震斷了?！?

李云突然攥住任軒的手腕。

他的手指涼得像冰，指甲幾乎掐進任軒肉里：“先...布陣?！八难劬Π氡犞?，瞳孔里還浮著層混沌的灰，可眼底有簇小火苗在燒，“命召要順著歸墟的裂縫走...得用你的幽冥令鎖方向?！?

任軒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在生死簿前看到的批注——“命擇者亂，棄者現“。

那時李云指著那行字笑，說他們哪是什么被選中的，分明是被命運踹進陰溝里的爛泥。

現在爛泥要爬出去了，他卻突然害怕起來：“一旦啟動，我們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

“我不回去?！袄钤频穆曇糨p得像嘆息，可任軒清楚地聽見了。

他想起忘川河畔的孟婆說過，鬼差的命魂是拴在地府的，可李云的引魂索是用自己半縷魂魄祭煉的，紅得像血。

或許從那時候起，這個總說“老子明天就不干了“的家伙，就沒打算在陰溝里待一輩子。

鐘逸的符陣突然爆出刺目的紫光。

他被反震得向后摔去，撞在勾魂亭的柱子上，嘴角滲出血：“成了！“他抹了把嘴，碎玉在掌心燒得更燙，“裂縫在符陣中心，能撐三息——三息！“

任軒猛地將幽冥令按在符陣邊緣。

藍光順著符線竄動，像條活過來的龍，在紫光里劈開道細縫。

那縫越裂越大，空氣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嘯，吹得三人的衣擺獵獵作響。

李云突然坐直身子，引魂索“刷“地從腰間竄出，纏上那道裂縫——暗紅的索身與紫藍的光縫絞在一起，像團燃燒的血。

“命召！“鐘逸喊了聲。

他看見李云心口的命咒光紋又開始冒黑煙，那是“命主“的意志在掙扎。

可這次李云沒抖，他盯著裂縫，眼睛亮得驚人：“來啊！“他低喝，引魂索突然繃直，像根拉緊的弦，“老子受夠被你當線偶耍了！“

黑影像團濃墨從李云體內涌出來。

那是命召之力，裹著腐肉味和血腥味，撞在裂縫上，濺起星點火星。

任軒的幽冥令“嗡“地發出哀鳴，他咬著牙，額角的青筋跳得厲害——這玩意兒再壓不住，他們三個得被命召撕成碎片。

“走！“李云突然拽住兩人的手腕。

他的力氣大得反常，拉著鐘逸和任軒往裂縫里撞。

鐘逸被扯得踉蹌，卻在觸到裂縫的瞬間笑了：“反正我也沒家可回！“任軒最后看了眼勾魂亭外的忘川——浪頭還在翻涌，陰火卻重新亮了，照得水面像撒了把碎金。

他想起掃望鄉臺時李云說的話：“這破活老子明天就不干了?！霸瓉聿皇菤庠?，是早就在攢離開的盤纏。

三人的身影剛沒入裂縫，天際傳來滾滾雷鳴。

十殿閻王的氣息像重山壓下來，可那裂縫在三界之外，他們的法旨到不了。

輪回王的虛影浮現在冥嶺之巔，他望著逐漸閉合的裂縫，嘴角勾起抹笑。

那笑很淡，卻像塊浸了蜜的刀，藏著說不出的意味：“棄者...終于出現了?！?

裂縫“啪“地合上。

勾魂亭的青石板上只剩三道淺淺的腳印，和半枚碎裂的靈鎖釘。

忘川的浪頭漸漸平息，陰火安靜地燒著，生死簿的紙頁還停在最后一頁，新添的批注泛著血光：“棄者出，命律裂?！?

而在三界之外那條從未被記載的路上，塵埃正從地縫里鉆出來，打著旋兒往天上飄。

風卷著細沙掠過三人的衣擺，李云松開手，望著前方模糊的山影。

鐘逸踢了塊石頭，石頭骨碌碌滾進沙里，沒了聲響。

任軒摸出幽冥令，發現上面的紋路淡了些——像被誰輕輕擦過。

“接下來怎么走？“鐘逸問。

李云瞇起眼。

他看見遠處有座城，城墻上爬滿藤蔓，城門敞開著，里面飄出股熟悉的味道——是忘川水的腐味，混著引魂索的血腥氣。

那是他們的味道，棄者的味道。

“往前。“他說，“反正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風突然大了。

三人的衣擺被吹得獵獵作響，腳下的塵埃打著旋兒，卷成條模糊的路。

命運的齒輪在看不見的地方轉動，發出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