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在羊皮信箋上晃動,“漢室傾頹“四個字被照得忽明忽暗。
“父親!“馬超掀開虎皮帳簾大步踏入,銀甲上的霜花簌簌而落,“益州劉備的使者說,只要我軍出潼關,他們便從漢中北上接應。“
主簿程銀跪坐在西側,聞言突然直起身子:“明公三思!韓文約野心勃勃,此時若大軍東征......“
“韓遂之事容后再議。“馬騰猛地拍案,震得硯臺里的墨汁潑在輿圖上,將長安城染成黑斑,“董賊囚困天子,霍亂朝綱,我等身為漢臣,豈能坐視?“
偏將軍龐德抱拳道:“末將愿為先鋒。“
帳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親兵捧來漆盒,盒中帛書還帶著河西走廊的風沙。
馬騰展開細看,濃眉漸漸擰成鐵鎖——這是韓遂的回信。
主簿程銀見馬騰看完韓遂回信后臉色不太好看,便知韓遂肯定拒絕馬騰一起出兵的要求。
“明公,韓文約如何說?”
聽到程銀的詢問,馬騰的臉色才好看一些,隨后將韓遂的回應遞給程銀。
“明公,這韓文約不懷好意,如今剛開春,羌族且會此時來劫掠,還有為明公大軍提供糧草,若在明公大戰正酣之時,糧草不濟……”
馬騰豈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劉玄德已經在漢中屯兵十萬,只要我們出兵吸引董卓大軍,劉玄德便可率大軍出祁山,過天水,直逼長安,屆時董卓收尾不顧,必能救出天子。”
“天賜良機……”
馬騰最終還是決定出兵,而且是全軍出擊。
程銀思索一陣后才道:“明公若要出兵,決不可將糧草之事交由韓文約,可讓韓文約將大軍所需糧草先送來,由主公派兵馬守護……”
“好,”馬騰聽從程銀的話,隨即給韓遂取信,提出先要糧草的要求。
黃河水拍打著金城城墻,韓遂將馬騰的書信擲入火盆。
“明公真要給馬壽成送糧?“成公英把玩著西域琉璃盞,盞中葡萄酒泛著血色漣漪,“十萬石糧草,足夠十萬大軍一月之用。“
韓遂踱到青銅漏壺前,看著水珠一滴一滴墜落:“馬超小兒帶著五千鐵騎駐守隴西,老夫若不給糧草,馬騰便不會安心出兵......“
“不,要給。“成公英突然起身,廣袖帶起一陣香風,“還要派閻行將軍親自押送。待馬騰大軍與董卓在潼關對峙,明公便可——“他伸手摸過沙盤,將代表武威的木雕推倒。
窗外傳來牧民的羌笛聲,悠長嗚咽。
韓遂望著沙盤上星羅棋布的城池,忽然放聲大笑。
二月春雨浸透了潼關古道,馬超勒馬山崖。下方蜿蜒的運糧隊如同螻蟻,韓字大旗在雨中耷拉著。
“少將軍!“親衛指著遠處山谷,“閻行的隊伍停在岔道口兩個時辰了。“
馬超瞇起眼睛,雨水順著鐵盔流進鎖子甲。他記得臨行前父親說過,韓遂這次出奇地痛快,不僅送來十萬石糧草,還派麾下第一猛將護送。
初平五年二月·潼關
晨霧未散,徐榮立在潼關城頭,望著遠處騰起的煙塵。
鐵甲上的寒霜折射著冷光,這位董卓麾下第一守將緩緩抽出腰間環首刀。
“報!西涼軍前鋒已至二十里!“斥候話音未落,城下突然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
龐德率領五千西涼鐵騎如黑云壓城。
潼關東側峭壁上,馬岱率三萬步卒正在架設云梯。
更遠處,馬騰策馬而立,身后數萬騎兵軍陣一望無際!
“放狼煙!“徐榮刀鋒劈開霧氣。
三十座烽火臺次第燃起,赤紅煙柱直沖云霄。
“開城門,殺!”
潼關城門轟然洞開,五千重盾兵列陣而出。
這些士兵皆著雙層鐵札甲,手中丈許高的鐵皮大盾深深插入凍土,頃刻間在關前筑起鋼鐵城墻。
龐德怒喝一聲,戰馬人立而起。
身后騎兵分成三股洪流,左右兩翼各千騎迂回包抄,中軍直沖盾陣。
虎頭槍寒芒閃爍,瞬間挑飛三面重盾。
“收!“徐榮令旗揮動。
盾陣突然裂開數十道缺口,長矛如毒蛇吐信。
西涼戰馬悲鳴倒地,沖鋒陣型頓時大亂。
馬騰在帥旗下看得真切,急令鳴金。
可徐榮哪肯放過戰機?潼關兩側山道突然殺出兩萬鐵騎,正是董卓麾下最精銳的飛熊軍。
“叔父快走!“馬岱回馬沖陣,虎頭槍連挑七名敵將。
同日·長安相國府
董卓將金杯摔在青磚上,西域葡萄酒濺得李儒滿身猩紅。“劉備小兒竟敢勾結馬騰!文優,你說當如何?“
“相國。“李儒抹去臉上酒漬,從袖中取出七封密信,“這是七路伐蜀之策。“
董卓肥碩的手指捏起信箋,看完之后放聲大笑:“甚妙!傳令:“
“許袁紹總領河北四州!“
“封袁術為車騎將軍!“
“允以曹操徐州牧!“
“劉表總領荊揚!“
“允孫策開府建衙!“
“表韓遂涼州牧!”
“三月之后,七路大軍齊攻劉備!”
就在董卓幻想自己一聲令下,天下諸侯皆聽其調遣。
這便是挾天子的好處。
可就在此時,讓董卓驚愕的消息傳來。
初平五年二月十七·子時三刻長安未央宮
銅漏的水滴聲在寂靜的殿宇間格外清晰,董卓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額頭布滿冷汗。
鎏金床榻旁的西域地毯上,十名守夜宦官齊刷刷跪伏在地,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
“相國!相國!“殿外傳來羽林郎變了調的呼喊,青銅宮門被撞得咚咚作響,“陛下...陛下...“
董卓赤腳踏過冰涼的金磚,三百斤身軀震得梁間積灰簌簌而落。
當他扯開三重鮫綃帳幔時,龍榻上的少年天子面色青紫,嘴角殘留著黑血,手中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胡麻餅。
“給咱家查!“董卓的咆哮聲震得燭臺搖晃,他揪住當值太醫的衣襟將人拎起,“兩個時辰前還好好的,怎會突然暴斃?“
年邁的太醫抖如篩糠,銀針在燭火下泛起幽藍:“陛...陛下這是中了牽機之毒,看這癥狀,怕是...怕是月前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