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沏的小輕靈茶，冒著騰騰熱氣，在王蛟這種散修眼里價值不菲，但在眼界很高的老牌散修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草廬道人僅僅看了眼，就毫無興致。

他突然覺得手里的漢煙也不香了，攥著煙桿，抬起右腳露出厚實的鞋底，煙鍋在鞋梆處‘DuangDuang’敲了幾下。

經年累月下，鞋梆上被高溫煙絲燙出幾道焦坑，這才嘆了口氣。

嚴家一門因人丁單薄，唯二兩個小輩能修仙，可以未來繼承自己衣缽。

誰知道嚴家兄弟意外死亡，導致家族只剩下他一個老不死。

草廬道人平日在外人面前從不顯露的脆弱，此刻突然就流露出一絲。

他來前計劃好以勢壓人，準備霸王硬上弓。

甚至行那搜魂之舉，探查子侄死亡訊息的心思也只能暫且摁下。

因為王蛟若有若無流露出的背景太令人敬畏。

王蛟瞧著老頭面露脆弱，心生同情。

他看的出來，那是一位長輩對家里中意晚輩突然死亡噩耗的難以接受。

但他的同情，僅僅出現一剎那，就消失無蹤。

草廬道人整理下心情，抬頭看向石桌對面的王蛟，若有若無的極限試探。

“小友知道我家晚輩吧？”

“啊？”

王蛟一臉問號，“不知前輩家里晚輩怎么稱呼？”

草廬道人猛地抬頭，深邃的老眼如一汪深邃幽潭，能吞人心。

他死死盯著王蛟臉上表情變化。

但王蛟臉上微表情變都不變，眼神清澈，仿佛他真的不認識草廬道人家的晚輩。

因為他連草廬道人姓誰名誰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他家子侄晚輩是誰了！

草廬道人一無所獲，犀利的逼視收斂一些。

他從腰間拽下一個裝著煙絲的陳舊煙袋，泛黃的拇指和食指捏一撮煙絲重新裝入煙鍋法器，語氣滄桑：

“他們弟兄姓嚴，出身鄉下農戶，在凡人塵世窮人家的孩子難養活。

老夫當年找到他們時，那兩個孩子被父母叫一個阿貓一個阿狗，就為能養活住他們。

后來兩人跟老夫進入修真界，可老頭我沒什么身價，成天在外奔波，兩個孩子就在坊市自個慢慢長大。”

草廬道人說著說著，眼眶突紅，聲音哽咽：

“他倆本是老夫老家唯一兩個身懷靈根，未來可以繼承老夫衣缽的晚輩。”

“可有人殺了他們，這是斷了老夫后半輩子所有念想啊！”

老頭語氣激動，王蛟打個寒顫，他能聽出來，對方語氣下壓抑的駭人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對方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草廬道人說到這里，衣袖一抹老臉上淚痕，抬頭看著被自己嚇到的王蛟，突然問起一年前，嚴大胖和嚴小瘦兩人和王蛟起沖突的原因。

“一年前，我聽人說我那兩個不成器的晚輩，和宋小友起了沖突？”

王蛟面色發苦，就像吃了一塊黃蓮。

隱隱約約，他感覺殺害嚴家弟兄兇手要真找不到，眼前老頭可能會把兄弟兩人死因泄憤到自己身上。

關鍵人家還沒殺錯，這就操蛋了……

王蛟不敢怠慢，忙朝老頭拱拱手，一五一十說起與嚴氏弟兄沖突前后因果。

“他們要你五塊靈石？”草廬道人白眉一皺，一臉不可思議。

“晚輩當時初來廬山坊市，嚴道友兩人咄咄逼人，要晚輩每回擺攤兜售丹藥后上繳五塊下品靈石作為保護費。”

“前輩是知道的，煉制辟谷丹不賺錢，甚至很多初學者都會虧本，但家族長輩以此考驗晚輩，晚輩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王蛟委屈懷了，心底明明憋屈，還不能表露，只能拐著彎告狀，敘述自己遭受的不公平。

“此事要是真的，他們弟兄倒是過分了！我們散修修煉不易，哪能如此欺人？”

草廬道人說了一句公道話，讓王蛟心里憤懣消散不少。

但王蛟不知道的是，嚴家弟兄能在廬山坊市橫行霸道，欺行霸市。

作為家里長輩，草廬道人豈能不知自那兩個不成器的晚輩什么德行？

沒等王蛟高興多久，草廬道人叼著泛黃的玉質煙嘴，突然來了一句令他心驚肉跳的話。

“所以你就以勢壓人，擺出你宋家少爺的高貴身份，讓我家那兩個晚輩，當著廬山一眾道友的面在地上滾了幾丨？”

“讓他們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王蛟‘蹭’地一下站起，慌忙離開石凳，拘謹地站在一旁，沖老頭拱拱手，連連苦笑賠禮解釋。

“此事著實不是晚輩愿意看到。”

“當時晚輩氣不過，若非嚴道友兩人逼迫，按照出門前老祖宗吩咐，晚輩來這廬山坊市歷練，輕易不能在人前顯露真身。”

“可當時晚輩修為低微，擔心出現差池，只好亮出自己身份打亂自己來廬山歷練目標，心里有氣，便說了兩句氣話。”

“晚輩實沒想過要讓嚴道友兩人做那等羞辱之事……”

“好了，老夫也就問問，你坐下回話。”

草廬道人瞧著被嚇壞的王蛟，自然是早就打聽清楚當時雙方沖突原委。

見王蛟一臉惶恐，他現在可以確認，自家晚輩當時就地滾了兩圈狼狽離開，是他們懾于清河筑基霸主名頭。

惶恐不安下做出的過激反應，的確不能怪罪王蛟。

王蛟擦把額頭嚇出的冷汗，拘謹地重新坐下。

“老夫沒記錯的話，幾個月后，你和我家晚輩先后離開廬山坊市外出，中間你去哪里，又干了什么？”

“為什么不久之后，我家晚輩死在外面，而你無事？”

草廬道人突然直奔主題，問出自己心底最大疑惑。

王蛟心頭一跳，險些當場露出馬腳，好在他早有應對準備，便半真半假拿話騙人。

“前輩，晚輩當時剛剛僥幸修為突破，那有能力對嚴兄兩人下手？”

“再說，晚輩當時在坊市已經讓嚴兄吃了大苦頭，晚輩何必多此一舉，對廬山本土修士動手？”

“至于前輩想知道晚輩中間一年去了哪里，晚輩到能明說。”

“因為晚輩修為突破，身上來前帶來煉制辟谷丹和回靈丹幾種靈草耗空，便去了一趟姻親瑯琊山王氏一趟，拜訪了一回姻親。”

草廬道人泛黃的老牙，咬著煙嘴，靜靜聽完這些，心里懷疑王蛟的念頭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