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百年，你要是今天有空……”

“不對，明天要接待領導，要不就周末吧，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剛好我在銀行有個哥們，他們行里新來了幾個大學生。”

經理對陳百年的玩笑話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笑著遞給他一支煙。

“好啊，經理安排，我都沒問題，到時候我那有兩瓶好酒……”

陳百年笑著接過煙，整個人也放松了些許。

一般領導遞煙，意味著接下來是純閑聊，而且這閑聊時間通常不會短于一支煙燃盡的功夫。

只是這一次，陳百年心里大致猜到經理的意圖，所以沒什么壓力地與經理閑聊起來。

雖說在聊，但陳百年心里明白，這種領導隨口應承的事，聽聽就好，若真當了真，那可就太天真了。

在職場摸爬滾打這些年，場面話對陳百年來說，早已是信手拈來的技能。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

經理對陳百年的懂事很是滿意，點頭認可，接著自然地說道：“不過呢，個人問題也不用太著急解決，你還年輕，正是打拼事業(yè)的時候。”

“百年啊，你進公司也有好些年了，算得上是我們辦公室的骨干。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不能整天只知道埋頭干活，還得抬頭看看路，對自己的未來，你有什么想法嗎？”

果不其然，正題來了，只是這鋪墊稍顯冗長。

陳百年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隨后謙遜地說道：“經理，我倒沒太多想法，目前就想先解決個人問題，其他的就順其自然，我相信公司領導會看到我的努力的。”

“百年啊，你這樣想可就不太成熟了。公司領導每天日理萬機，你要是自己不說，他們哪能注意到呢。”經理微微責怪道。

呵，功勞都被某些人搶走了，領導還能看到什么。

陳百年心里暗自吐槽，但嘴上還是憨厚地說道：“呃……其實我一直盼著經理您先高升呢，您上去了，我們年輕人不就有機會了嘛。”

“我啊！一切都得聽領導的安排，和你一樣，先把手上的事情干好再說。”

經理謙遜了一番，接著話鋒一轉：“而且，我真心希望能看到你們年輕人飛黃騰達，比我們走得更遠。”

呵呵，這餅畫得夠大的，陳百年心里吐槽，類似的話他不知聽過多少回了，聽聽便罷，要是真信了，指不定哪天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經理，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去改方案了。”

陳百年實在沒興趣再聽經理畫餅，也不打算順著他的話往下接。

“百年，你著什么急，方案一會兒再改也來得及。我留你下來，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經理果然著急了，終于要進入主題。

“經理，什么事？”陳百年拿出筆記本，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tài)。

“不用記，是關于你個人的事。”

經理直接說道：“公司有一個經理晉升的名額，前幾天開會，我推薦了你。”

陳百年只是靜靜地看著經理，臉上沒有流露出驚喜或其他明顯的表情，心里默默等著那個預料中的“但是”。

“只是……百年，你似乎有些情況沒跟組織如實匯報，最終我的推薦被領導否決了，這是怎么回事？”

果然有“但是”，經理原本還和顏悅色的臉，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經理，我有什么情況沒匯報？”陳百年問道。

“你還裝糊涂！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跟我說實話？你在外面的負債好像有點高啊。人事部門查了才知道，你的征信都花了。其他人就拿這個理由把你的晉升給否了，你這可把我置于很被動的境地啊，百年！”

經理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們年輕人現在到底怎么了？怎么能欠這么多錢……七十多萬啊，你每月工資才六千塊，你說說，你這些錢都花到哪兒去了？”

陳百年一時沉默不語，心里再次慶幸掛爹降臨。

不然這次，他得社死了。

“經理，您也知道，我家庭條件不太好，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普通人。我想買套房子，只能靠自己。前些年存了點錢，又借了些湊了二十萬首付，這就差不多欠了七八萬。然后裝修又花了二十多萬……這樣算下來差不多就三十萬接近四十萬了……”

“前兩年談了個女朋友，后來分手了，那段時間我情緒很低落……”

“就這點工資，既要養(yǎng)車又要還貸，沒辦法，只能以貸養(yǎng)貸了……”

這便是陳百年欠下高額負債的緣由，房子、車子、戀愛，這三座大山壓下來，沒有一個殷實的家庭做后盾，最終只能是這般結果。

聽完陳百年的解釋，經理反而沉默了。

“唉，百年，你也著實不容易啊。”

經理深吸一口煙，不知是真的為陳百年感到嘆息，還是出于真心的同情。

“這世上誰都不容易，我這情況也算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要是實在撐不下去，也只能把房子賣了。”

這原本就是陳百年之前的打算，雖說如今房價有所下跌，但他要是把房子賣出去，債務瞬間就能減少九成，剩下的那點對他來說，倒也輕松。

“還不至于到賣房的地步。”

經理說道：“百年，你這情況怎么不早點跟我說呢。”

“經理，我不太習慣麻煩別人。”陳百年搖了搖頭。

“唉！也是……”

經理再次深吸一口煙，隨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認真地說：“百年，你的事我確實幫不上太多忙。跟你說實話吧，現在有個外出掛職的機會，我向領導推薦了你，是去大城市。雖然工資還是按照咱們這邊發(fā)，但每個月會額外有兩千塊的生活補貼，也算是變相給你漲工資了，或許能緩解一下你的經濟壓力！”

“唯一的不足就是掛職期限是兩年……”

“然后，集團部門經理的職務，你走后可能會由你辦公室的小李接替。”

“在我的權限范圍內，我再給你批五百塊的額外補貼。”

“另外，我在銀行也有一些關系，改天我做局，把他們的人約上，替你搞一些低息貸款，把債務優(yōu)化拉長一下，讓你少一些還款壓力，保住征信。”

“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邏輯瞬間清晰了。

陳百年一下子明白了，他辦公室的小李，25歲，名義上是他的下屬，平常卻很少見人，但為人處世很是圓滑，還特別低調，半年前就到他辦公室和他一起共事。

很明顯，這一切早有安排，而他也被順帶安排了。

從人情和道理上來說，似乎找不到任何不妥之處。

而且，眼前的經理，顯然也無力改變這一切。這就是現實。

“經理，我能考慮一下嗎？”

難得經理如此坦誠地與他交流，陳百年也不是個不懂事的人，稍微思索了一下，沒有立刻給出答復。

“行，你好好考慮考慮，別到處亂說。盡快給我答復，下周一之前告訴我。”經理最后叮囑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經理。”

陳百年深吸一口氣，真誠地向經理道謝，隨后果斷離開了辦公室。

此刻，辭職與繼續(xù)工作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交織，讓他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