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道時將意識潛入鵝卵石中。
他扭頭望去。
這才發現寧笑笑躺在地上,雙眸緊閉,滿頭青絲披散。
賈道時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先是一驚,突然又意識到鬼魂是沒有呼吸的。
“張立一死,她也沒有存在這世上的執念了……”賈道時心中猜道。
陰陽有別,人鬼殊途。
鬼魂終究不是屬于陽間的。
雖然有些不舍,他也沒法強制將寧笑笑留在這方世界。
思量再三,他打算在寧笑笑徹底消逝前,找個黃道吉日,為她做法超度,送她往生,也好讓她能有個安穩歸宿。
“你可是想救這小鬼?”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冒出。
賈道時猛地一驚,環視四周。
誰家納戒老爺爺亂入,跑他這鵝卵石里串戲來了?
“你有辦法救她?”
賈道時抬頭問道,同時在留意那道聲音的方位。
“當然。”
賈道時心微微一松,他本來做好了將寧笑笑換成功德的打算,一盤算下來,還是幾顆舍利更有價值一些。
突然就有種人口買賣的罪惡感。
“話說你是何人,我又為什么要相信你?”
“我的道號乃抱月散人,若論資排輩,便是你的師祖見了我,也要稱一聲前輩。”
賈道時頓時起了興趣,“若是如此,前輩可是筑基了?”
“筑基?在老夫眼里,不過小兒科罷了。”
“若不是老夫當年遭奸人所害,如今怕早已位列仙班。”
抱月散人話鋒一轉,又道:“倒是多虧了你,才讓我逃離那魔窟。”
賈道時心想,那魔窟應該對應亂墳崗的墓穴,不過自己什么時候救下這么個高人?
轉念一想,能呆在這鵝卵石里的,也只有鬼魂,不知是不是那鎏金頭骨的主人。
無論如何,這抱月散人八成已經是個死人了。
若超度這樣一個道長鬼魂,那不得功德無量啊?
賈道時心里打著算盤,但現在肯定不能急著把人家送走,還是先問清楚前因后果,說不定能從這散人嘴里套出本筑基功法來。
他深吸一口氣,“那奸人可是前朝余孽公孫瑛?”
抱月散人聞言,氣息明顯變得紊亂起來,語氣中的恨意幾近凝成實質。
“公孫瑛那賊子,當年覬覦我派鎮派之寶,勾結內奸,將我滿門屠戮,又將我遺骸煉化成法器,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
“這確實夠慘的。”賈道時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突然注意到,遠處聲音來源的方向,黑霧倏忽涌動,隨即撥云見日般散開。
賈道時瞇著眼睛看去,那抱月散人坐在一朵巨大的月蓮上。
他雙目空空,似是生前被人挖去了眼球,但容貌卻是中年模樣,膚若凝脂,散發隱晦光芒。
這時寧笑笑也在賈道時身邊幽幽轉醒,扯住他衣角,弱聲道:“道士,那個人要吃了我……我不想死。”
“可是你已經死了啊,傻孩子。”賈道時笑著揉了揉寧笑笑的腦袋。
轉頭時,望向抱月散人的目光明顯充滿了警惕。
“這是我養的鬼,前輩想對她做什么,也要經過我的同意才是!”
抱月散人聞言放聲大笑,空洞眼眶中的肉芽隨之晃動,“你我都是道士,除鬼乃天經地義,何來的同意一說。”
“倒是你拜入道門成為道士,不主張除鬼,反而袒護這女鬼,某非她生前是你的情人不成?”
“這倒不是。”賈道時心想若是把自己的邪惡計劃說出來,恐怕要被正道人人得而誅之。
“可你養魂又不得要領,把她折磨成這般虛弱……”
抱月散人搖了搖頭,繼續道:“當然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
賈道時一愣,瞥了眼寧笑笑,又回頭問道:“什么交易?”
“我傳授給你以劍養魂之法,而你……替我殺了那將要復活的公孫瑛!”
“怎么樣!”
“我?”
賈道時剛要開口,就看到抱月散人的右手抬起阻止,“就不要再說些廢話!你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早已走上絕路了吧?”
“你現在除了答應我,其他的選擇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什么絕路?”
賈道時只是腦子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天地色變。
四周的光景像濃墨般化開,再次睜眼時,他坐在一處明亮的酒樓里。
宴席首位,劉縣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得滿面紅光。
“多虧了道長相助,才使梧桐縣萬家百姓免遭劫難,保得一方平安!”
看見劉縣令起身給自己敬酒,賈道時有些恍惚,傻傻地也舉起酒杯。
他順著長桌看去,葉鎮岳、葉顰兒坐在這里,張家老爺也坐在這里,神奇的是,寧笑笑也穿著一身素裙,坐在張家那兒。
“多謝道長!”酒桌上的眾人齊聲喊道。
就在賈道時喝完杯中酒,拿起筷子,準備夾菜時。
意外地發現,盤中菜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敗變質。
抬頭望去,天色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迅速拉上黑幕,暗沉下來,與此同時,窗戶也急速爬滿冰花,寒氣絲絲滲入屋內。
賈道時心中一震,不對勁!怎么這些人都在哭?他們頭上的印記又是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其上同樣被烙印上一個圖案,滋滋散發熱氣,隨即有劇烈疼痛感傳來。
剎那間,酒樓的屋頂被狂暴地撕扯開。
賈道時渾身肌肉瞬間緊繃,他看到一個高大上百丈的怪物,身軀由層層疊疊的尸塊與碎刃拼成,后背隆起五顆紫金色的尸丹,其上布滿駭人的五官。
賈道時根本還未來得及思考這是什么,五顆尸丹已經亮了起來。
酒桌前的這些人瞬間像被抽去了筋骨,融化成一灘,化作一條條細密的血線,升向空中。
賈道時的身子瞬間就僵直了,而后感覺從頭到腳墜入刺骨的冰窖中,視線變得模糊,甚至沒有感到疼痛。
“喝!”
被嚇得渾身冷汗的賈道時驚醒過來,甩了甩腦袋,確認自己沒有被化作一灘肉泥。
“你在踏入那血陣時,便已被種上‘尸種’,所以無論你跑到哪里,只要尸仙現世,你都難逃一劫。”
抱月散人緩緩把手伸了回來,悠悠說道。
賈道時腦子里閃過剛才發生的畫面,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上面刻著疤痕。
他神情凝重問道:“那我應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