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赤坂ACT劇院后臺。

空氣里有松脂、舊木頭、汗水和化妝品的味道。

后臺通道窄而忙碌。

穿深色衣服的工作人員搬運妖刀道具，推著江戶城樓布景板匆匆走過，

頭頂是裸露的管道和電線，墻上貼著三張人面的海報。

這里是舞臺劇《阿修羅城之瞳》的后臺，

遠離前臺即將開始的演出和觀眾的喧鬧，但同樣緊張高效。

淺野弘一站在通道稍寬的角落，背靠一個堆滿鬼面道具和破舊和服箱的架子。

他穿著私服，和周圍穿江戶時代戲服或黑色工作服的人不同。

他不是這部戲的演員，出現在這里也只是來求學而已，

今天內野圣陽要上臺表演，所以自己便主動，表示想要來看看他們怎么排練。

淺野弘一好奇地打量著周圍，旁邊的架子上層疊著數十張未上漆的素坯鬼面，

《阿修羅城之瞳》是2003年在新橋演舞場首映的舞臺劇，發布之后就成為了現象級作品，因為版權由新感線專屬，其他劇組需要支付高額授權費后，才能演出。

這個舞臺劇講述的是在江戶時代，惡鬼偽裝成人在街巷作亂。獵鬼組織“鬼御門”負責消滅它們。

男主角病葉曾是鬼御門最強的武士，但因為失手殺死了一個女孩，因此退出鬼御門，成為歌舞伎演員。

五年后男主遇到一個失去記憶的女子椿，并愛上了她，而椿其實是當年那個女孩的轉世，她的宿命是覺醒成為鬼王“阿修羅”，當二人結合時，阿修羅徹底蘇醒，江戶城陷入火海，人與鬼的決戰爆發。

“感覺怎么樣？”

內野圣陽的聲音打斷了淺野弘一。

內野圣陽剛中場休息，

他穿著劇中角色的服裝，一件深藍色磨舊的武士袴裝，腰間佩著未開刃的打刀。

額角有汗，眼神和電視劇里溫和的角色不同。

“很…不同，”

淺野弘一回答，目光掃過搬運祭壇布景的工作人員，他想起側幕看到的排練，

“和拍電視劇節奏差別大。即時性感覺特別的強。”

“沒錯，”內野圣陽點頭，走到淺野弘一旁邊，也靠上道具箱，“舞臺劇的演出每場都不一樣，畢竟沒有剪輯，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他看著淺野弘一，“想試試基礎感覺嗎？”

“試什么？”淺野弘一沒理解他口中的基礎感覺是什么。

“舞臺表達的基礎。”

內野圣陽站直，示意淺野弘一走到旁邊更空曠處。

“相比于電視劇來說，舞臺需要演員有更強的能量投射，畢竟拍攝沒有鏡頭懟在臉上，所以聲音身體的表現，都要靠著演員自己來傳遞到遠處。”

內野圣陽開始示范。

“首先是聲音。”

內野圣陽調整站姿，雙腳分開與肩寬，身體放松挺拔。

他深吸氣，氣息沉到腹部，

然后平穩清晰地說出臺詞，聲音不高但清晰，在嘈雜后臺依然能聽清。“靠氣息支撐和共鳴。你試試說今天天氣不錯。”

淺野弘一學著站好，吸氣，“今天天氣不錯。”

“氣息不夠深，”

內野圣陽立刻指出，手按自己腹部示意給淺野弘一看，“其實是這里發力，你再來一遍，去想象，嗯……聲音送到對面墻的方向。”

淺野弘一再試，腹部用力，“今天天氣不錯！”聲音大了些。

“放松喉嚨，”內野圣陽指導，“讓聲音自然出來。好點了，繼續。”

接下來十幾分鐘，

淺野弘一在內野圣陽指導下反復練習發聲，感受氣息，沒一會的功夫，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汗。

“然后是身體，”

內野圣陽接著說，

“在舞臺上，演員的身體是重要工具。

你的動作要更明確，幅度更大，確保所有觀眾看清意圖。注意‘面向’，關鍵動作要給觀眾看。”

他示范了幾個走位和定格動作。

“來，你試試從這里走到那里，”內野圣陽指著幾米外的道具箱，“想象你是個下班回家的人，很累。”

淺野弘一照做走過去，表現疲憊，肩膀微垮，腳步拖沓。

“幅度再大點，”內野圣陽評價，“后排觀眾可能看不清。走路路線盡量多面向觀眾席，再來一次，更累點。”

淺野弘一又走一次，

放大了動作幅度，調整了角度。

“好多了。記住，是為了清晰傳達意圖，不是夸張。”

內野圣陽點頭，

“舞臺空間感也重要。時刻清楚自己和他人的位置。”

內野圣陽拾起一根道具木棍，在布滿灰塵的地面快速勾勒出矩形舞臺示意圖，

淺野弘一湊過去看，

“記住，舞臺不是平面，而是有能量梯度的空間，

以觀眾視角為基準，靠近樂池的舞臺前區是強光照射的地帶，而遠離觀眾的舞臺后區則是需要加倍發力才能被注意到的弱勢區域。”

他示意淺野弘一站到通道中央，

“現在，把你正對觀眾的方向定為12點鐘方向，則右手邊即舞臺右側，左手邊為舞臺左側。”

內野圣陽突然側身擋住淺野弘一的視線，

“當你背對后區演員時，實際是把觀眾的注意力偷到自己身上，這個我就不能教你了，需要你自己去理會。”

“是。”

淺野弘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說的好聽，但是如果實操過度的話，可能就會出現搶戲的風險。

為加深理解，內野圣陽讓淺野弘一進行空間教學，

“試著從舞臺后區左側走向前區右側，這是經典對角線調度，能創造最持久的視覺張力。”

淺野弘一邁步時，內野圣陽不斷糾正，

“肩膀再打開一些！后排觀眾正被你的背部阻擋視線……停！

此刻你的站位是中后區弱點，說話的時候聲音要大一些！”

內野圣陽進一步闡釋導演的深層考量，

“區位強弱本質是心理武器。當反派占據強勢中前區俯視蜷縮在角落的主角，壓迫感會倍增。若讓戀人重逢在右下區位，溫情便能直抵人心。”

時間在練習中過去。

淺野弘一全身心投入，汗水濕透T恤后背，喉嚨發干，但感到新奇的興奮。

這種專注于當下的訓練，

和他熟悉的片場節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