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戶彩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胸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將注意力轉向無辜被卷入的淺野弘一，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淺野君，”

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歉意，尾音有些發顫，“實在非常抱歉，沒想到會讓你遇到這么難堪的事...“

淺野弘一這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匆忙咽下嘴里含著的棒冰。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在組織語言的猶豫中閉上了。

最終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依然充滿困惑，完全不明白剛才那場鬧劇為何會發生。

淺野弘一確實感到非常意外。

他原本只是趁著拍攝間隙在休息區吃個冰棒，和同事閑聊幾句，

不過他倒也不會真去和一個傻子計較。

他擺了擺手，動作幅度不大卻足夠清晰，示意上戶彩不必介懷。

“不過嘛，”

他突然轉向臉色依然不太好的上戶彩，嘴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語氣介于玩笑和認真之間，

“上戶桑，平白無故被人指著鼻子罵出軌對象，這精神沖擊可不小啊。”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下巴，“作為受害者，你是不是該考慮賠償我一點慰謝料？”

上戶彩聞言反而放松了些，緊繃的肩膀線條柔和下來。她爽快地應承道，

“嗨嗨，知道了！改天請你吃飯，夠不夠賠償你的啦？”

聲音恢復了平常的輕快。

“夠了夠了。

淺野弘一笑著點頭，正要再說什么，卻看見上戶彩已經捏著冰袋重新貼在腳踝處。

她沖自己擺了擺手，“淺野君，不用一直陪著我啦，你去片場轉轉吧。”

淺野弘一搖了搖頭：“我本來就沒什么戲份，不用著急。”

可上戶彩還是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唇角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可你在這兒干坐著，也幫不上什么忙。”

她抬手指了指教室外敞開的窗戶，窗外是條走廊，能清晰看到劇組工作人員來往忙碌的身影，

“再說了，比起看我敷冰塊，出去走走可能更讓人放松？”

淺野弘一考慮了片刻，然后點頭起身，

“那我去透口氣，“他臨走前又回頭補充道，“有事就打我電話。”

走出休息區，夏日的陽光猛然傾倒下來，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刺得他不由自主地瞇了瞇眼。

片場臨時搭建區的西側是一片閑置的空地，大多時候無人問津，但此刻卻傳來清脆而富有節奏的“砰——砰——”聲，

那是網球撞擊水泥墻的聲響。

等他循著聲音走近，才發現內野圣陽正獨自對著墻面擊球。

男人穿著件白襯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

可他每一次揮拍依舊穩而精準，動作流暢絲滑。

淺野弘一猶豫著是否該開口打招呼，可還未等他出聲，一顆網球猛地從墻面反彈，朝他高速飛來——

“當心！”

他條件反射般抬手，用掌心牢牢截住了球。

沖擊力震得他手腕微麻，但淺野弘一還是穩穩接住了。

內野圣陽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呦，淺野桑？你居然能接住這一球，反應不錯嘛。”

淺野弘一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球，輕輕拋了拋，似乎在衡量它的重量和彈性。

隨后，他笑了笑，邁步走上前，“要打一局嗎？”

內野圣陽挑眉，沒有拒絕，只是抬起球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兩人很快在空地上展開了交手，你來我往，網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凌厲的弧線。

陽光愈發炙熱，汗水幾乎浸透了襯衫，

可誰也沒有停下，

反而愈發專注，步伐與揮拍的動作都愈發精準而迅猛。

這些天的拍攝下來，淺野弘一也早就明白，當初導演對他說“需要認真練習網球”、“技術不夠”之類的話，純粹是在嚇唬他。

實際情況完全出乎意料。

前天他觀看了女演員們的拍攝現場，發現她們基本就是拿著網球拍來回跑動，對著空氣揮拍，連球都不用。

他當時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差點就要去質問導演這樣拍攝是不是太離譜了。

但環顧四周，他發現劇組其他人對此都習以為常，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

“內野前輩，”淺野弘一略微喘著氣，一邊回球一邊問道，“拍攝時就這樣拿著球拍來回比劃，真的沒問題嗎？”

“哈？”內野圣陽手腕一翻，精準地將球擊回，“導演沒跟你說明情況？”

淺野搖搖頭，球拍堪堪擦過網球邊緣：“他只說讓我多練，但實際拍攝看起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畢竟是朝日電視臺45周年的臺慶劇，”內野輕松地接住球，嘴角微揚，“投資商特意要求，要拍出比超級賽亞人更夸張的網球特效。”

淺野停下腳步，擦了擦額角的汗：“所以經費全砸在特效上了？”

“差不多吧。”內野圣陽聳聳肩，“據說還請了東京專門的團隊。”

淺野弘一忍不住笑了：“那我倒是很期待最終效果會有多浮夸。”

說來有趣，正因為徹底放下了表演的壓力，

他反而開始真正享受起了網球運動。

沒人再對他的技術指手畫腳后，他居然越打越好，現在甚至能和內野圣陽打得有來有回。

球拍在陽光中劃出漂亮的弧線，網球在兩人之間來回飛舞。

淺野弘一全神貫注地盯著球的軌跡，腳步靈活地調整位置。

每一次成功的回擊都讓他更加投入這個游戲，而不是把它當作必須完成的任務。

“再來一球！”

他笑著對內野圣陽喊道，隨手抹去額頭的汗水。

微風拂過，帶來短暫的清涼，卻吹不散他此刻高漲的興致。

“淺野桑，最近進步了不少。”

內野圣陽隨手拿過一旁的毛巾遞過去，語氣溫和，絲毫沒有前輩的架子。

淺野弘一雙手接過，仍是拿出晚輩該有的恭謹模樣點了點頭，

“謝謝您的指導。”

他的態度不卑不亢，但言辭間依舊保持著對前輩的尊重。

內野笑吟吟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突然開口，

“有興趣學些舞臺劇相關的東西嗎？”見淺野弘一微微一怔，他又補充道，“你的身形條件很好，基礎動作也很扎實，只要不犯大錯，往后的發展應該不會差。”

這個提議確實讓淺野弘一有些意外。

雖然他不是舞臺劇演員，但能有機會跟內野這樣的前輩學習，無疑是件好事。

退一步說，就算最終沒能真正掌握什么，

光是“曾在內野圣陽門下進修舞臺劇”這個名頭，以后也足夠用來營銷自己了。

“那就麻煩您了。”他沒多猶豫就應了下來，隨即又厚著臉皮追問，“不過……有沒有試聽課？”

內野圣陽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年輕人會這么直接。

但很快，他就再次露出了和善笑容：“哈哈哈，那當然有的。”

內野圣陽接過淺野弘一遞回的毛巾，隨手搭在肩上，神情依舊溫和。

然而，他的目光卻逐漸認真起來。

“既然有興趣，不如現在就簡單試試？”

沒等淺野回答，他忽然收斂笑意，后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場瞬間沉靜下來。

“看好了。”他的聲音忽然壓低了幾分，比平時更加凝練，

淺野弘一不由得屏息凝神，專注地望向對方，

雖然眼前的中年人沒有任何表情服裝變化，但總感覺多了點老干部的氣質。

內野圣陽沒有立刻動作，反而先用語言鋪墊，

“舞臺劇和現代影視劇最大的區別，就是它的表演方式，更夸張，更強調形式感。”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

“舉個例子，你說，如果一個真正的士兵去演一個士兵角色，他能演好嗎？”

淺野弘一順著思考，試探性回答，

“應該不難吧？畢竟有真實經驗。”

“恰恰相反。”內野圣陽搖頭，眼里浮現出一絲玩味，

“真正的士兵知道戰場上是什么氛圍，但觀眾并不需要他展現真實，而是要看到他們‘想象中’的士兵，挺直如松，臺詞鏗鏘有力，揮刀動作干凈利落。“

他伸出右手，拿著網球拍，

做了個拔刀的姿勢，動作舒展卻不拖沓，手臂繃得筆直。

“如果是普通戰士，拔刀可能就是隨手一抽，但在舞臺上，這個動作必須讓最后一排的觀眾也能看明白，所以需要這樣——”

手臂猛然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網球拍朝上，

淺野眨了眨眼，忽然有點理解對方的意思了。

“再來一個問題。“內野圣陽放下手，微笑問道，“假如你要表演一個憤怒的人，你覺得應該怎么做？“

“皺眉？砸東西？吼叫？”淺野弘一回憶著影視劇的常見橋段。

“在鏡頭前，確實可以這樣。“內野圣陽點頭，“但如果在舞臺上，距離觀眾幾十米遠，演員臉上的表情幾乎看不清，該怎么辦？”

沒等淺野弘一給出答案，內野圣陽已經猛地后退一步，雙手握拳，肩膀微微聳起，整個人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雖然沒有臺詞，但他的肢體語言已經傳遞出一種蓄勢待發的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

“感受到區別了嗎？”他松開架勢，重新站直，“舞臺表演不是‘假裝’情緒，而是用整個身體去傳遞情緒。”

淺野弘一似懂非懂，但還是點頭示意自己理解了。

內野圣陽似乎看出他的疑慮，也沒打算一步到位。

“來，跟著我的動作試試。”

他說著，朝旁邊走了兩步，拉開一個足夠施展的空間。

這一次，內野圣陽沒有演示憤怒，而是換了一個更簡單的訓練，

“行走。”

“先看我示范。”內野圣陽邁出一步，但和平常走路完全不同。

他的每一次抬腳、落腳，動作都格外緩慢而清晰，

腳尖點地的力度像是精確控制過一般，既不會太輕顯得飄忽，也不會太重顯得笨拙。

“普通走路是為了移動，而舞臺上的走路是為了‘展示行走’，所以每個動作都要明確且完整。”

內野圣陽一邊解釋，一邊繼續行進，腳步像是踩在某種無形的節拍上。

淺野弘一嘗試模仿，但一開始總是難以把握節奏，要么拖沓，要么急促。

“別急，先放緩，一步是一步。”內野圣陽耐心糾正，“腳抬起來的時候，膝蓋的位置要比平時再高一點……對，就是這樣。”

逐漸適應后，淺野弘一也開始找到一點感覺。

雖然還是略顯僵硬，但至少不再像個手足無措的外行人。

內野圣陽似乎很滿意他的狀態，繼續深入講解，

“走路訓練看起來簡單，但它是舞臺基本功之一，一個角色的身份、情緒，甚至故事背景，都能通過細微的步伐變化傳遞給觀眾。”

他說完，忽然換了一種走法，

背部略微佝僂，步伐拖沓緩慢，仿佛每一步都需要思考。

“看出區別了嗎？”他停下腳步，“同樣只是走路，但這種狀態和剛才的挺拔形象完全不同，是不是？”

淺野弘一點頭。

內野圣陽繼續引導，

“現在換成你自己的理解，試著用不同的步伐表現不同的人物，比如一個警惕的忍者、一個疲憊的上班族。”

接下來的半小時里，淺野弘一嘗試了各種步態。

起初有些生硬，但漸漸地，他開始找到一點手感，

忍者的步幅輕巧而謹慎，隨時準備隱匿身形；

而疲憊的上班族則腳掌擦地，走得很沉，肩膀略微前傾，仿佛被無形的重擔拖住。

“不錯。”內野圣陽贊許地點頭，“雖然還比較生疏，但至少方向對了。”

教學告一段落，兩人重新坐回場邊長椅休息。

淺野弘一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了一身薄汗，

不是體力消耗，而是精神的高度集中。

“舞臺劇訓練看起來簡單，但真正吃透了，對任何表演形式都有幫助。”

內野圣陽喝了口水，總結道，“即便你以后專注影視劇，今天的練習也能讓你對肢體語言更加敏銳。”

“而且這還是一部分中的一部分，更重要還有發聲，舞臺劇臺詞和影視劇的區別可大的很。”

陽光的余暉透過樹隙灑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內野圣陽伸了個懶腰，神態又恢復成平日里那副和善隨性的模樣，

“下周應該還會來打網球的吧。”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