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的話一出口，董昭與楊修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暗暗心驚于天子的果決，張口就是解決千人，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陛下要解決南匈奴，恐怕會嚇到大司馬...會出問題！”董昭對張楊最是了解。

眼下就剩下兩位外將，一個張楊、一個去卑。

倘若劉協以血腥手段，把南匈奴直接屠滅，張楊絕對會被嚇壞。

“陛下。”楊修也急忙勸道：“掐頭去尾，順序萬萬不可顛倒。”

張楊不在之后，才能隨便處置去卑。

倘若顛倒順序，就會如董昭所言出問題。

驚恐之下的張楊會有什么舉動，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敢賭。

“陛下。”董昭拱手道：“臣建議驅趕南匈奴即可。”

“陛下的目的是節省口糧，不一定非要把南匈奴殺了，攆走一樣可以。”

“這樣便少了血腥，大司馬也就不會胡思亂想。”

“可朕想要一千匹戰馬。”劉協緩緩開口，“不能讓南匈奴騎著離開。”

“人攆走、馬扣下，南匈奴肯定不會答應。”董昭遲疑道：“說不定會引發沖突，屆時大司馬的立場...”

劉協已經連續干掉四名外將，若再有除掉去卑的架勢，張楊就算再傻也會多心。

而張楊一旦多心，朝廷就有崩盤的危險。

不僅是張楊實力強，更因為他掌握著糧草后勤。

“陛下。”董昭提醒道：“跟一千匹馬的消耗相比，一千人的口糧簡直微不足道。”

“若只減少吃飯的人，不減少吃飯的馬，對后勤的改善并不大。”

“不如人馬都驅逐，讓他們返回草原，大司馬也不會多心，豈非兩全其美？”

“董公言之有理。”劉協先是認可對方的說法，又道：

“但若錯過這次的機會，日后朝廷想再弄一千匹戰馬，難度無疑更高。”

劉協迫切想要壯大自身、增強實力，而‘吞噬’無疑是最快的方式。

就如之前吞并白波諸將，劉協的實力得以快速增長。

同理，眼下也不想放過去卑，不想讓到嘴的肥肉溜掉。

“陛下言之有理，臣也覺得不應放跑南匈奴。”楊修出言附和。

掐頭去尾，這本就是楊修之計。

“德祖可有什么好辦法？”劉協轉而問道。

“掐頭可以提上日程了。”楊修繼續道：“大司馬走的越早，大將軍死的越早。”

劉協遲疑道：“可宮殿尚未竣工...”

“陛下缺的不是宮殿，而是賞賜的由頭。”楊修緊接著道：“大司馬有這份心，就足夠得到封賞。”

“善。”劉協輕輕頷首，道：“那便由德祖走一趟吧。”

“敢問陛下要如何封賞？”楊修有些好奇。

“加九錫吧。”

沒時間再玩虛的，劉協決定一下搞定。

“臣這就去傳旨。”楊修領命而去。

“陛下如此封賞，肯定會嚇到大司馬。”董昭隨即說道。

如此重賞，對于沒有太大野心的張楊而言，絕對是心理上的負擔。

“大司馬最聽您的。”劉協吩咐道：“有勞董公引導一二。”

“沒問題。”董昭滿口答應，“臣會引導大司馬返回河內郡。”

對于這點董昭很自信，因為張楊之前就有離開的心思。

在劉協重賞的壓力下，張楊離開洛陽會水到渠成。

另一邊。

“大司馬，請接旨吧。”

楊修宣讀完后，欲將圣旨遞交張楊。

然而此時此刻，張楊只覺兩只胳膊跟灌鉛似的，根本就抬不起來。

心里也壓根不想抬起來...

干嘛呀？！

啥事兒都沒干呢，莫名其妙被加九錫，這玩意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嘛？

張楊真怕接下圣旨后，下一刻便無福消受。

之前的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已經讓張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當時推辭半天，最后被天子要求強行接受。

這還沒過多久呢，就又是一個加九錫砸下來，張楊的小心肝真遭不住。

“楊侍郎，陛下何故賞賜啊...”

張楊就這么跪在地上，仰頭看向楊修發問。

楊修看了眼不遠處的宮殿雛形，道：

“大司馬的功績，不都在這里嗎？”

張楊回頭看了眼宮殿，苦笑道：

“一座小殿而已，何況還沒完工，何至于此啊？”

“大司馬能有這份心，陛下就非常高興了。”楊修微笑作答。

“楊侍郎，你害苦我了...”張楊欲哭無淚。

此前，就是楊修來結交他，并給他出主意為天子修建宮殿。

當時張楊也沒在意，想著能結交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也不錯。

豈不知楊修本就是帶著任務來的，為的就是今日。

“大司馬可別嚇我。”楊修推卸責任道：“我就隨口建議而已，沒想到換來一個加九錫，恭喜您了。”

“不行。”張楊快速搖頭，“這道旨意說什么也不能接。”

“大司馬別推辭了。”楊修直接塞他懷里，道：“再推辭就有抗旨之嫌，千萬別把好事變壞事啊！”

說罷，楊修轉身直接離去，不給張楊任何挽留的機會。

“楊侍郎...”

看著楊修遠去的身影，剩下的言語卡在口中。

低頭看向懷中的圣旨，張楊不但沒任何榮幸，只覺得無比燙手。

就在張楊發呆時，眼前突然一暗，一團陰影籠罩而來。

緊接著董昭的聲音便響起，奇怪道：

“大司馬這是何故啊？”

“先生救我！”

張楊兔子似的直接竄出去，撲向身前的董昭，死死抱著大腿不放。

董昭心中咋舌，看來是被嚇壞了...

“大司馬切莫驚慌，到底是什么事情？”董昭蹲下來交流。

張楊不敢隱瞞，把圣旨一五一十告知。

“這是好事啊。”董昭聽罷故意道：“天子如此恩寵，大司馬擔心什么呢？”

“恩重如山，壓得我喘不上氣。”

張楊激動道：“這次是加九錫，下次還指不定是什么呢，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大司馬言重了，不會的...”

“先生！”張楊直接打斷，道：“無論如何，務必幫我想個辦法。”

“大司馬沒有說笑？”董昭嚴肅道。

“絕對沒有！”張楊指天發誓。

董昭審視著對方，沉默半晌后，語氣隨意道：

“大司馬不想家嗎？”

張楊猛然瞪大雙眼，頓覺撥云見日，整個世界仿佛都亮了。

“哐！”

張楊用力叩首，感激道：“謝先生指點之恩！”

“大司馬快去謝恩吧。”

張楊聽懂了暗示，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快速拍打身上的塵土，快步朝行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