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理平平靜的聲音如同重錘敲在羅方心上:“在風天養展示了他所擁有的奇技之后,這場對36賊的圍剿追殺就變了性質,成了爭奪奇技的饕餮盛宴。
“有的人只是渴求奇技莫測的強大力量,有的甚至認為奇技是仙人之術,是仙跡、仙緣……不管奇技本身是什么,就從它引發的慘劇看,九奇技是名副其實的取亂之術。
“我師父推測風天養或許是交出了他手上的奇技——拘靈遣將,因為抓住風天養的那個家族在那之前跟涼山乃至整個巫覡、薩滿流派都沒什么關系,結果他們居然在其他門派和家族面前力保風天養。
“和風天養的求全不同,你太爺在精神上受了些刺激,加上他性格剛烈,在各大勢力面前親口說要讓所有人都得不到他擁有的奇技,然后自盡了……”
羅方死死攥緊拳頭,壓抑自己的憤怒,半天吐出一股郁氣,沉聲嘲弄:“呵,狗屁正道,真是下作啊。”
“是啊,這種行徑算什么正派,即使36賊并非個個都是良善之輩,但像你太爺爺絕對算得上行得正坐得直,可他們把跟全性掌門結義的人都視為全性,認為可以隨意處置。
你太奶出身一個叫唐門的隱世宗門,但在你太爺死后沒有回唐門,而是來青城,或許是因為唐門把自己門里的36賊正了門規,而那位可能是你太奶的好友,這件事讓她寒心了。
可是我們青城也沒來得及將你太爺救下,這些年來你也看得到,你太奶對青城山有怨氣,甚至連張夢善師伯都再也沒回過青城山,我們都能理解……”
郎理平想到哪就說到哪,終于,情緒上的疲憊讓他思路出現卡殼。
他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聽著的羅方,只見羅方臉上把表情藏得很深,只有目光閃動間露出悲哀和憤怒。
郎理平嘆了口氣,說:“罷了,剩下的你回去問你太奶吧,我也累了。”
接著郎理平又趕緊提醒羅方:“對了,剛才拜訪的那人也是親歷過甲申之亂的人,他所在的門派和其他三個出過36賊的門派組成了一個叫求真會的大組織,他們也在追求八奇技,你今后離這類人遠點兒,別給你和你家帶來麻煩。”
羅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平復心情,接著深深作了一揖,“多謝郎爺爺為我解惑,小子省得了。”
接著羅方便轉身離開了。
……
“哎,老羅,你們家方子還真是個好孩子,有空來我家吃飯啊!”將三輪停下,牛伯一邊在羅方的攙扶下下來,一邊不住地跟羅爸羅媽夸贊羅方。
即使今天聽了很多次,羅爸羅媽依舊止不住笑,畢竟兒子被夸他們臉上也有光。
“行了,老牛,都是鄰居,應該的,行了你先回家歇著吧。”
一進家,羅方收起客套的微笑。
熟悉兒子的羅媽隱約感覺到兒子似乎不開心,但也不知道該怎么問。
一家六口吃完晚飯,太奶出乎一家人意料的說要出去走走。
“太奶,我陪你走走吧。”羅方先聲奪人。
羅爺羅爸很高興羅方的太奶居然愿意出去走走,見羅方毛遂自薦,就讓羅方看緊太奶,照顧好她老人家。
出了家門,祖孫倆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公共路燈的白熾燈泡一閃一閃,夏天的蚊子很識趣地離這兩個“煞星”遠遠的。
“滋啦。”
就在羅方在思考該怎么開口時,路燈一陣閃爍,他眼前一花,只見一道黑影從眼前飛過,等回過神來,太奶已經不見了蹤影。
太奶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能跟上來嗎?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說。”
羅方抬頭一看,太奶已經飛到了屋檐上。
羅方提氣,縱身一躍,也跳到屋檐上,二人一前一后跑到村外。
二人一直跑到一片竹林才停下。
“驚詐力,周身如一,你那老師是位好老師。”唐素琴夸贊道。
羅方有些不好意思,“跟您這輕如羽毛的身法比起來,我這都是在使蠻力,就這我還差點跟不上您呢,您可都九十多了。一開始我還怕您這身子骨出事呢,您這比重孫都強……”
唐素琴打斷重孫的話,解釋道:“我這是唐門弟子幾百年鉆研的身法,能令修行者輕如絮、疾如燕、踏雪無痕、形影無蹤,跟你那只仰仗勁力的蠻干又不一樣。”
唐素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訴羅方,以后就靠他自己面對了。
“我來自蜀地一個叫唐門的異人門派,創派時間連門人自己都不清楚了,只知道祖師是位女性,也姓唐。最擅長的事,便是殺人,用暗器殺,用毒殺,用各種方法殺人。”
唐素琴看了眼羅方,發現他臉上只有意外,倒是沒怎么害怕。
“最初的唐門成員全姓唐,與其說是個門派倒不如說是個宗族。后來唐門破除了只收唐姓的規矩,從此唐門分為內外兩門,內門由唐姓子弟組成,外門則是外姓之人。外姓也可以通過賜姓改姓唐,進入內門。
“原本按唐門的規矩,我這種唐姓人只能嫁給唐門弟子,如果是外門弟子的話更是需要入贅。
“可我那時見到了山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太爺還是在上海灘混過的,一張嘴把當時的我騙的五迷三道的,怎么也不愿意回山里當個劊子手,于是就跟你太爺私奔了。
“你太爺也有本事,自己辦起了好幾家工廠,我也過了幾天闊太太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長,日本人來了,加上自己人使壞,內憂外患讓工廠每況愈下。再到后來,便是甲申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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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年末,重慶,甘露制藥廠。
“抱歉各位,今年廠子經營不善,是鄙人的失職,這快過年了,我湊了點錢,給大家包了個紅包,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咱們藥廠,是濟世救人的行當,這多產一份藥,就可能多救一個中國人,就能讓前線的戰士多殺鬼子。現在米國也在打小鬼子,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把這幫畜生趕出中國!鄙人厚臉懇求各位師傅、工人年后還能回來上工。”
一個長相三十來歲的男子身上穿著黑色的圍裙,腳上穿著橡膠靴,衣物上被化工原料腐蝕出一道道丑陋的痕跡。
他站在生產廠房中間,對著稀稀拉拉的工人們賠禮道歉。與年齡不相符的斑白和皺紋短短幾年就爬上他的頭。
若是事先不知道,誰能相信這個和普通工人打扮無異的男人是實業大亨,華昌染料廠和甘露制藥廠的創始人——羅復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