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揚鞭催馬，黃土官道上揚起兩道煙塵。

劉二鞍前掛著沉甸甸的褡褳，金錠在皮囊里叮當作響。

轉過潼關時，正撞見幾十個衙役推著囚車往東去，木籠里關著個渾身血污的漢子，腳鐐磨得腳踝白骨森森。

“官人當心。”

劉二勒馬避讓，卻見西門慶駐馬凝視囚車遠去，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這笑意讓劉二后頸發涼，恍惚想起前日被拖去菜市口的吳典恩和蔣竹山。

其實西門慶只是想到不用同時面對西門府里的那兩個婦人，愣神間竟不自覺笑出了聲。

……

第七日傍晚，終于到了少華山地界。

西門慶正想著找個莊子借宿一晚。

卻見山腳下黃塵蔽日，三四百土兵舉著火炬長槍，把座莊園圍得鐵桶相似。

西門慶瞇眼望去，但見莊門緊閉，墻頭隱現寒光。

……

史家莊內

史進急得直跺腳：“這該如何是好？”

朱武領著陳達、楊春撲通跪下：“哥哥清白身子，休教我們幾個玷污了！快拿繩索綁了弟兄們去見官，好歹全了大郎體面。”

史進一把攙起三人：“這是甚么話！若這般行事，倒顯得我史進賣友求榮，豈不教江湖好漢笑掉大牙？

咱們兄弟同生共死！諸位且寬心，待我探明情由。”

說罷蹭蹭爬上梯子，朝外喝道：“二位都頭，三更半夜何故圍我莊院？”

那廂應道：“大郎莫裝糊涂！原告李吉在此對質。”

史進轉頭怒喝：“李吉老兒，怎敢誣告良民？”

李吉戰戰兢兢答話：“小人在林子里拾得王四的書信，呈到縣衙方知端的。”

史進聞言，一把揪過醉醺醺的王四：“不是說沒回信么？這書信從何而來？”

王四癱在地上篩糠：“那日吃醉了酒，誤了差事...…”

史進恨聲道：“蠢材誤我！”

外頭官差忌憚史進武藝，只敢虛張聲勢。

朱武暗使眼色，史進會意，又朝外喊：“都頭且退一退，待我綁人出來。”

官兵巴不得如此：“大郎爽利，我等在此候著。”

史進下得梯來，眼中寒光一閃，揪著王四到后園，手起刀落。

可憐這醉漢，化作一縷冤魂。

史進刀完這憨蠢漢子，被熱血一激，頓時上頭。

……

劉二緊張的攥緊刀柄，忽聽得墻內傳來破鑼嗓子：

“爺爺九紋龍在此！哪個腌臜潑才敢上前！”

西門慶眼角一跳，這聲音倒比戲子唱曲還脆生。

他瞇眼望去，但見墻頭探出張年輕面龐，額角青筋暴起，赤著上半身膀子露出身上花花綠綠的一身刺繡，一把三尖兩刃刀舞得銀光霍霍。

旁邊三個漢子各持兵器，有個白面書生模樣的正往箭頭上綁油布。

“爺，這...…”劉二話音未落，西門慶已翻身下馬。

他心知這年輕漢子定然是九紋龍史進了，

現在劇情定然是：少華山中三位頭領朱武、楊春、陳達來華陰縣借糧，結果被史進活捉了陳達。

于是朱武、楊春自縛來降，史進深感其義氣，遂與少華山結交。

史進與少華山結交之事不料被獵戶李吉揭發，報告官府。華陰縣縣令派兵包圍史家莊的劇情。

當真是來的早不如來得巧。

又到了我西門大官人人前顯圣的時候！

縣尉的皂色官轎停在榆樹下，轎簾掀處鉆出個鼠須黃臉的官兒，正跳腳罵人：“潑賊！待本官燒了這莊子，把你們一個個串成糖葫蘆！”

話音未落，墻頭突然潑下滾油，燙得前排土兵哭爹喊娘。

西門慶解下腰間官印拋給劉二：“去，就說山東提刑所查案。”

又摸出一錠馬蹄金塞進他懷里，“若那腌臜貨色不識相，便讓他來尋我。”

西門慶心知那縣尉定然是個軟腳蝦，原著中這廝見史進四人殺將出來，驚得駕馬而逃。

劉二會意，貓腰鉆過灌木叢。

縣尉正指揮弓箭手放火箭，忽見個花胳膊漢子從后方被土兵領進陣中，抬腳就要踹：“哪來的潑皮閑漢！”

“大人請看這個。”

劉二高舉官印，黃銅印紐分外顯眼。

“大人也是你叫……”

縣尉待要發作，待看清“提刑所理刑千戶”字樣，膝蓋一軟險些跪倒。

這七品小官最知利害，山東提刑所雖不轄陜西，卻與刑部直通消息。

縣尉臉色倏然一緩，面上已換了副春風和煦的模樣：“壯士這身彩繡，倒是頗為不凡。”

他聲線陡然壓低三分：“不知可否為下官引薦一番那位貴人？”

劉二可太痛快了，往日里這些個官老爺，哪一個不是鼻孔朝天，對他這類潑皮向來視如敝履。

如今倒叫這起子貴人對他劉二說起恭維話了。

當真痛快如飲甘霖！

西門慶眼見著縣尉上前，犀角帶上的貓眼石晃得縣尉睜不開眼。

他撣了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本官奉太師鈞命追查清風山余孽，爾等在此聒噪...…”

“下官該死！”縣尉撲通跪倒，額角冷汗直淌。

前日華州通判才囑咐他莫惹蔡京門生，不想今日就撞上太師親信。

劉二適時遞上金錠，黃澄澄的光澤映得縣尉瞳孔放大三圈。

半晌后，

土兵們面面相覷，眼睜睜看著縣尉點頭哈腰退走。

有個愣頭青都頭嘟囔：“到嘴的功勞...…”

話音未落，縣尉反手一記耳光抽得他轉了三圈：“你懂個屁！這是蔡太師跟前紅人！”

“退兵，退兵！”

墻頭史進看得真切，手中長刀哐當落地。

朱武扯他衣袖低語：“哥哥莫不是撞了大運？”

眼見著縣尉領著土兵退走，四人面面相覷。

眼見著那俊朗郎君領著個花臂膀漢子的上前。

莊門吱呀開啟，四個漢子灰頭土臉迎出來。

“諸位好漢受驚了。”西門慶拱手笑道，“在下陽谷西門慶，江湖朋友抬愛，喚聲賽孟德。”

楊春手中鋼叉當啷落地。

陳達猛拍大腿：“可是義薄云天，幫施恩奪回快活林，打虎武松的結拜義兄——西門大官人？”

西門慶含笑點頭。

史進納頭便拜，腦后紅巾掃起塵土：“早聞哥哥義薄云天，今日活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