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前胸貼后背。正好前面有家茶鋪，我卯足力氣，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去。

店小二熱情地問我：“姑娘想吃點什么？”

“你們店里都有些什么？”

“紅薯。”

一聽到紅薯兩個字，我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我問：“還有別的嗎？”

“還有白粥。”

“那就來一碗白粥吧，再來一碟花生米。”

店小二的速度蠻快，才一會兒就給我上齊了。這里的粥煮的很好喝，有淡淡的甜味。蜀山新來的幾個廚子手藝比這差遠了，他們煮的粥比后山池塘里的水還清澈，根本給不是人喝的。

在蜀山時我整天游手好閑，喜歡找新鮮事來做。有一次見著廚房的雜役去后山挖紅薯，我非要跟著去，那人也是懶蟲，一聽說我要去，激動得立馬把鋤頭扔給了我。長這么大我還沒干過那樣的新鮮事，激動得很。

我在紅薯地忙活了半天，挖出來的紅薯全是半塊的。我不甘心，索性胡亂揮起了鋤頭，還差點砸到自己的腳。等那個雜役趕來，他差點沒向我跪下，好好的一塊紅薯地就這樣被我毀了。

師父很嚴(yán)厲地批評了我，罰我掃了一個月的地。

我挖的那些殘缺不全的紅薯不易儲存，自那日起全蜀山弟子的一日三餐全是紅薯，紅薯粥紅薯餅烤紅薯蒸紅薯等等，以至于到后來我聽到紅薯兩個字就想吐。

正吃著，幾個白衣男子走到我身邊，為首的一個向我打招呼：“喲，師妹喝粥呢。”

“幾位師兄要不也來一碗，別客氣啊，今天我請客。”我苦笑。

該來的還是來了，可真到了這一刻我反而不害怕了。我面不改色跟他們嘮嗑：“這里的粥不錯，哪像我們廚房的粥啊，簡直是漱口水。”

他們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句話不說，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我吃。我實在不愿意被人家這樣欣賞，再說我的吃相也不怎么好看。

我裝可憐：“是不是師父叫你們來抓我回去？師兄，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們行行好放我一馬吧。”

四師兄說：“你奶奶病得很重，快不行了。”

“你奶奶才不行了呢，”我急了，“你沒事詛咒我奶奶做什么！”

四師兄說：“我沒騙你，你奶奶真的快不行了。”

“你當(dāng)我傻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么鬼主意。”

七師兄看不下去了，特別真誠地告訴我：“染染，四師兄沒騙你。你爹派來蜀山的人回去稟報說你出走了，你奶奶當(dāng)場就暈倒了，還不知道能撐幾天呢。”

“什么？你怎么不早說啊！”我起身，拔腿就跑。

六師兄在后面喊我：“染染你別跑了，我把馬借給你騎。”

我一愣。我就說好像有什么事情沒辦完，六師兄提到到馬我才想起來，那個被我用毒藥誤傷的，長得疑似梁添未婚夫的男人是和他的馬一起倒下的，我給他解了毒，卻忘記他的馬。難怪我要走的時候他吞吞吐吐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他那匹馬看上去不錯，比起四師兄的踏塵，有過之而無不及。四師兄對他的馬特別寶貝，我拔一根毛他都會心疼一整天。現(xiàn)在我把白衣男子的馬給毒死了，他估計殺了我報仇的心都有。想想真是后怕。

臨走的時候我對他說了句后會無期，但愿我們真的后會無期。

我離開京城快一年了，這里一點都沒變，還是這么熱鬧，大街上全是人，我的馬都快找不到地方擱腳了。

我覺得在大街上騎馬不太好，正想下馬，可六師兄這坐騎大概沒跑過癮，不管我怎么拉韁繩它都不肯停。我一氣之下拍了它的屁股，它嘶叫一聲，突然像發(fā)了瘋似的狂奔。我這才知道怕，死命拽住韁繩。

我閉上眼睛，看情況免不了要被它甩下去了。

就在我準(zhǔn)備摔跤的時候，一陣風(fēng)刮過，我的身子穩(wěn)穩(wěn)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聽見周圍響起了無比熱烈的掌聲，似是在歌頌這場英雄救美的好戲。從古至今，人們喜聞樂見的不外乎這種橋段。

我露出羞澀的微笑，準(zhǔn)備迎接英雄。可是看清英雄的長相后，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家里哥哥太多就是麻煩，在大街上隨便碰到一個帥哥，他都有可能是你的哥哥。

就拿去年廟會來說吧，人雖多，我和梁添遇到的卻大多是歪瓜裂棗，沒一個養(yǎng)眼的，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一個玉樹臨風(fēng)的背影，我們跟蹤了半天，到家門口才發(fā)現(xiàn)，那個背影屬于我的五哥蘇南。

眼下也是如此。

蘇南玩味地對我笑笑：“你這匹馬不錯。”

“你比它更不錯，不信你跑跑看。”

“我好歹救了你，你對我就這態(tài)度？”

我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去年廟會上的一幕重演了，蘇南再一次打破我邂逅帥哥的美夢。要不是他，說不定我已經(jīng)被某個帥一臉血的男子攔腰橫抱了。

我生氣：“蘇南你是不是很閑啊，沒事總跑大街上來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邂逅哪家的漂亮小姐啊？真是世風(fēng)日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夢，羞不羞啊！你長得就不像好人，沒人會看上你的，我真為你未來的娘子感深深的擔(dān)憂。”

蘇南似乎很樂意被我罵，笑嘻嘻說：“不錯啊小妹，想象力很豐富。”

我一看他的樣子就來氣：“奶奶都病成那樣了你有心情出來玩，你怎么為人兄長的？一點都不知道孝順！”

蘇南很驚訝：“奶奶病了？”

我更驚訝：“你連奶奶病了都不知道？不孝子！”

“奶奶好得很，不信你自己回去看，她老人家正在花園里逗鸚鵡呢。”

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完了，被耍了。

我翻身上馬，蘇南問：“你要去哪？”

“回蜀山，”我咬牙切齒，“找他們算賬，居然耍我！”

蘇南把我拽下馬：“都回來了你還回去干什么，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你放開我，你怎么比梁添還煩人……”

蘇南沒有騙我，老太太果然在花園里逗八哥，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一看身體就很好。

我咬牙切齒地在心里把幾位師兄問候了個遍，居然還耍我！

奶奶回頭看見我，激動得不得了：“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來了。”

我苦笑。

“一年不見，我的染染長高了，變漂亮了！”奶奶笑得瞇起了眼睛。

我趁機告狀：“奶奶，五哥欺負我。”

奶奶一聽，立馬板起臉數(shù)落蘇南：“你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老是跟妹妹過不去？我告訴你爹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奶奶你別聽她胡說，她冤枉我。”

“好端端的她冤枉你做什么？她怎么不來冤枉我？”奶奶的思想跟爹爹一樣縝密，一樣獨特，不愧是親母子。

我在一旁偷笑，蘇南瞪我一眼，我很不客氣地瞪回去。

奶奶換上一張笑臉，對我說：“你爹上朝還沒回來，奶奶先帶你去見你娘吧。”

“好。”

奶奶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一大群丫鬟。

蘇南湊到我的耳邊低聲笑道：“小妹，爹爹讓你嫁人呢。你認(rèn)命吧，早點給我生個小外甥，啊哈哈哈哈……”

“你——”

奶奶回頭：“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我跟染染鬧著玩呢。”蘇南搶答。

奶奶狐疑地看他一眼，又轉(zhuǎn)過身去。她的丫鬟拎著八哥籠子，八哥在籠子里跳來跳去，我總覺的它也在嘲笑我，和蘇南一個鼻孔出氣。于是忍不住沖上前去狠狠拔了它幾根毛，扔到了蘇南身上。八哥哇哇直叫，叫聲引得奶奶又回過頭來。

沒等奶奶開口，我惡人先告狀：“奶奶，五哥氣不過你剛才罵他，他拔了你寶貝鸚鵡的毛。”

“什么？”奶奶看見蘇南一身鳥毛，頓時來了氣，“蘇南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盡給我惹事……”

我憋著笑。拎鳥籠的小丫鬟偷偷看我一眼，不敢說話。

蘇南委屈極了：“奶奶，不是我，是……”

“奶奶，真不是他，”我說，“五哥說是你的鸚鵡自己掉毛，它皮癢。”

“蘇染染你……”蘇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奶奶直罵蘇南是不孝子，我心里舒服極了，有種大仇得報之后的快感。蘇南大概怕奶奶在娘面前說他的不是，走到回廊就開溜了。

娘和那些姨娘們還是老樣子，見了面三句話離不開讓我嫁人。我雖不像葉傾天那般美得可以傾天，但好歹也是當(dāng)年京城第一美人初陽公主的女兒，順便掛了個蜀山第一美女的名號，這輩子怎么也不至于嫁不出去。看她們的著急樣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丑得沒人要呢。

我隨隨便便寒暄了幾句，找了個借口開溜，一路直奔梁添房間。

我敲了半天門卻沒人答應(yīng)，索性直接推門進去。

梁添的房間里空空如也，也不知她去哪兒鬼混了。我很納悶，梁添是蘇府出了名的“亂室佳人”，可是眼前的房間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我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

恰好梁添的貼身丫鬟冰楊走了過來，我問她：“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

“染染，”姑姑老遠叫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怎么不見表姐，她人呢？”

“我也不知道。前幾天我和你娘聽?wèi)蚧馗鲆娝昧藗€包袱要出門，我問她去哪里，她說她探親去。我記得除了蘇府之外，我們梁家好像沒什么親戚啊。”姑姑皺了皺眉頭，滿是疑惑，“你說添兒這探的是哪門子親？”

我偷笑，也就只有姑姑相信梁添的鬼話，她哪是探親啊，分明是閑著無聊跑出去玩了。

我正想開口，大哥蘇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搶在我前面說：“姑姑，添添說的話你也信啊？她肯定是因為被人退了親，覺得沒面子想出門躲幾天。”

什么？梁添被游龍公子退婚了？

我睨了蘇峻一眼：“真的假的？大哥你已經(jīng)是有女兒的人了，可不能亂嚼舌頭，小心梁添找你麻煩。”

蘇峻笑了笑：“我一個有女兒的人還跟你一個小姑娘開玩笑不成？不信你問姑姑。”

姑姑臉色不太好：“你大哥沒騙你。可是添兒看著挺正常的，還說退婚正合她的心意。我本來還想好好安慰她，見她這個樣子也就放心了。可是這丫頭怎么說走就走了，哎。”

我說：“要不我?guī)湍惆阉一貋恚俊?

“你就別打歪主意了，”蘇峻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不想成親想找借口開溜吧。”

“染染你……”姑姑看著我。

我徹底咽氣了。蘇峻從小就是我的克星，都成親生孩子了還照樣克我。

我小侄女，蘇峻的女兒蘇蕊跌跌撞撞跑了過來，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爹爹，蕊蕊想去放風(fēng)箏，你帶我去吧。咦，小姑姑回來啦？小姑姑你要和蕊蕊一起玩嗎？”

“小姑姑很忙，蕊蕊乖，快把你這個不懂事的爹帶走吧。”

蘇蕊對著我眨巴眨巴眼睛，顯然不明白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蘇峻無奈地搖搖頭，拉著蘇蕊的手說：“我們走吧，找你娘放風(fēng)箏去。你小姑姑快嫁人了，她要去找你的未來姑父玩。”

蘇蕊也不明白她爹的意思，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看我。

我很是得意，對蘇峻說：“她一個六歲的小孩知道什么叫嫁人！”

猛不丁，蘇蕊說：“我知道啊，小姑姑要嫁人了，蕊蕊馬上就有小弟弟可以玩了。”

蘇峻狂笑。

“不許笑！誰說我嫁了人就要生小弟弟啊，萬一是小妹妹呢？再說了，我生了小弟弟是給你玩的嗎……”

說到一半我猛的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打住，對蘇峻道：“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蘇峻反而笑得更放肆了。我氣得直跺腳，回頭發(fā)現(xiàn)姑姑臉上也帶著笑，她說：“蕊蕊還小，染染你就別跟她一般見識。先回房休息吧，你一路上也累了，過一會兒你爹就回來了。”

我問她：“你怎么不擔(dān)心表姐啊？”

“添兒能出什么事啊，”姑姑放心的很，“隨她去吧，玩膩了她就回來了。”

這一對到底是什么母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