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尼的醉拳重重砸在橡木桌上,震得鹿骨跳起三寸:
“小子!我猜你身上也沒什么錢吧?”
他忽然扯開獸皮襖,從內(nèi)袋摸出個臟兮兮的布包,“叮當”甩在萊尼斯面前,“拿著!就當治傷的謝禮!”
杜克的酒杯懸在半空。
那布包散開,露出七八枚帶著血漬的銅幣。
“使不得!”
老鐵匠慌忙按住。
爐火映得眾人臉頰通紅。
強尼又給萊尼斯?jié)M上一杯麥酒,自己先仰頭灌下大半,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說實話...”
他大著舌頭,胳膊重重搭在萊尼斯肩上,“之前是老子不對!”
說著又給萊尼斯添了塊肥美的鹿腩肉,“你們獵魔人也不容易...”
“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也身無分文,沒點錢怎么走?我這頭鹿少說能換幾十枚銀幣,區(qū)區(qū)幾枚銅幣,老子給不起?”
強尼醉醺醺地拍著桌子,銅幣在火光下閃著微光。
萊尼斯望著那些帶著血漬的錢幣,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拿著吧小子,”強尼打了個酒嗝,粗壯的手臂又搭上萊尼斯的肩膀,“就當...就當是買你今晚陪老子喝酒的錢!”
他忽然壓低聲音,酒氣噴在萊尼斯耳邊,“其實我知道...你們獵魔人接活都要收定金...”
杜克在一旁搖頭苦笑,往爐膛里添了根柴火。
火光映照下,萊尼斯注意到強尼手掌上布滿老繭和傷疤,那是常年拉弓握刀留下的痕跡。
“謝了。”萊尼斯最終只拿起一枚銅幣,在指間翻轉(zhuǎn),“這就夠了。”
強尼瞪大眼睛:
“你瞧不起老子?”
說著就要發(fā)作,卻被自己的酒嗝打斷。
“不是,”
萊尼斯嘴角微微上揚,“我的獵魔人規(guī)矩,定金只收一枚銅錢。”
他頓了頓,“剩下的,等我把鎮(zhèn)子附近的魔物清理干凈再收。”
屋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連醉醺醺的杰克都抬起頭。
強尼的醉眼漸漸清明,他盯著萊尼斯看了許久,突然大笑起來:
“好!好一個獵魔人!”他抓起酒壇給每人滿上,“那這頓就當接風宴!”
屋外,夜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更遠處,黑暗森林里傳來不詳?shù)母O窣聲。
但此刻的木屋里,爐火正旺,酒香四溢。
夜已深沉,萊尼斯攙扶著醉醺醺的杜克走在空蕩的街道上。
冷月如霜,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夜風卷著枯葉擦過腳邊,發(fā)出“沙沙”的碎響,像是某種生物在暗處潛行的腳步聲。
遠處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更顯得小鎮(zhèn)寂靜得可怕。
“這鬼天氣…怎么突然這么冷…”杜克含糊地嘟囔著,腳步踉蹌。
他的酒氣混著夜風,在空氣中凝成白霧。
“當年我當銀匠的時候…嗝…可比現(xiàn)在暖和多了…”
萊尼斯突然停下腳步,銀劍在鞘中發(fā)出細微的嗡鳴。
這柄劍從剛才起就躁動不安,仿佛感應到什么危險。
“有東西在盯著我們。”他壓低聲音道,右手已經(jīng)按在劍柄上。月光下,他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胡…胡說…”
杜克打了個酒嗝,渾濁的眼睛勉強聚焦,“這大半夜的…連只野貓都…”
話未說完,老鐵匠突然腳下一軟,差點帶著萊尼斯一起栽進路邊的水溝。
萊尼斯急忙扶穩(wěn)老人,眼角余光卻瞥見巷子深處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那絕不是野貓,體型更大,動作更敏捷,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色。
但當他定睛看去時,巷子里只有被風吹得搖晃的燈籠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
“你看見了嗎?”
萊尼斯聲音緊繃。
“看見…嗝…看見星星在轉(zhuǎn)…”杜克傻笑著指向天空,“像不像打鐵濺出的火星…”
推開鐵匠鋪吱呀作響的木門,炭火的余溫立刻包裹了兩人。
萊尼斯剛把杜克安頓在角落的草榻上,突然渾身一僵,墻角堆放雜物的陰影里,一雙猩紅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們。
那瞳孔細如針尖,在黑暗中泛著血色的微光,像是兩滴凝固的鮮血。
“誰在那里!”萊尼斯厲聲喝道,銀劍瞬間出鞘,劍身上的符文迸發(fā)出刺目的藍光。
但那雙眼睛在他拔劍的剎那,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般消失不見。
只有幾片掛在墻上的獸皮輕輕晃動,證明剛才并非幻覺。
“唔…好酒…”
杜克在睡夢中咂著嘴翻了個身,鼾聲如雷。
萊尼斯持劍在屋內(nèi)仔細搜查,劍尖挑開每一個陰影角落。
鐵砧上的工具、墻角的柴堆、懸掛的獸皮…什么都沒有。
他單膝跪地檢查地面,卻只在泥地上發(fā)現(xiàn)幾道泛著綠光的爪痕,那痕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就像被陽光蒸發(fā)的晨露。
屋外,北風突然凄厲起來,吹得門板“砰砰”作響。
萊尼斯站在窗前,望著月光下空無一人的街道。
他的銀劍仍在微微顫動,仿佛在無聲地警告著什么。
遠處黑暗森林的方向,隱約可見幾簇幽綠色的磷火在樹梢間飄蕩。
“杜克,”萊尼斯看向杜克
回答他的只有老鐵匠的鼾聲。杜克四仰八叉地躺在草榻上,懷里抱著個空酒瓶,胡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萊尼斯嘆了口氣,從水缸里舀了瓢冷水澆在爐膛余燼上。
白霧“嗤”地騰起,帶著鐵銹味的蒸汽頓時充滿了整個屋子。
他在霧氣中瞇起眼睛,突然看到房梁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但當他踩上工作臺查看時,只摸到一手冰涼的灰塵。
最終,他只能歸劍入鞘,走向自己的干草床鋪。
躺下時,干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幾根草莖戳得他后頸發(fā)癢。
他盯著房梁上晃動的陰影,聽著杜克時斷時續(xù)的鼾聲,直到困意終于戰(zhàn)勝了警惕。
萊尼斯被一陣刺耳的馬嘶聲驚醒,陽光從窗縫中斜射進來,在干草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昨夜的酒氣和不安還縈繞在腦海中。
外邊的嘈雜聲越來越響,夾雜著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嘚嘚”聲和幾聲傲慢的呵斥。
“窮鄉(xiāng)僻壤!連個像樣的旅館都沒有嗎?”一個尖銳的男聲刺破清晨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