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議和
- 我崇禎,為什么不能造自己的反
- 醋溜鯤鵬
- 2189字
- 2025-07-01 00:27:57
吳甡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如同冰冷的刀鋒,在他身上來回刮過,仿佛要剝開他的官袍,審視他皮囊下的靈魂。
“吳卿……”朱明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干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可這種平靜卻比怒吼更令人心悸。
“朕記得,當年魏閹權傾朝野,九千歲名號響徹天下,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唯卿敢推動“逆案”的制定。”
他提起了一件塵封的往事,一件吳甡政治生涯中最為“剛直”、也最為慘烈的舊事。
聽聞此言,吳甡心中稍定,強自鎮定道:“臣……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分內……分內之責而已。”
“分內之責?”朱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到刺耳的嘲諷。
“如今闖逆僭號,兵鋒已破潼關,太原旦夕可下,神京危如累卵,吳卿的‘分內之責’又該如何盡?”
吳甡身體劇顫,額頭的冷汗瞬間滲出,沿著鬢角滑落:“臣……臣等自當戮力同心,共御國賊,保……保社稷……”
“戮力同心?共御國賊?”
朱明猛地打斷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那笑聲在空曠壓抑的殿內如同夜梟啼鳴,令人頭皮發麻。
“吳甡,收起你那套腐儒的酸文假醋,朕現在要的不是空談,是刀!是能斬斷亂麻的快刀,是能勒住闖賊東進鐵蹄的絞索。”
吳甡被這毫不留情的斥責和皇帝身上陡然爆發出的戾氣壓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只見他官帽歪斜,聲音帶著哭腔的顫抖道:“臣……臣愚鈍無能,請……請陛下明示!”
朱明俯視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老臣,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三樣東西,一樣一樣的般放在吳甡面前。
每放下一件,都仿佛在吳甡的心頭砸下一塊巨石。
“朕予你三物,去救這大明江山,救這億兆黎民!”
吳甡顫抖著,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看向那三樣東西。
第一件,是一方蟠龍鈕的玉印:玉質溫潤細膩,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青玉,印紐上的蟠龍形態威猛,鱗爪畢現。
印面朝上,九個陰刻篆字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
見此,吳甡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這是偽朝官印?
陛下竟要以此冊封李自成?
這……這是自墮天子威儀,這是奇恥大辱!
第二件,是一只九龍盤繞的黃金酒杯:九條金龍形態各異,或昂首怒目,或探爪攫珠,鱗片以極細的金絲勾勒,龍睛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華美絕倫,巧奪天工。
然而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吳甡卻敏銳地察覺到杯口內壁深處,似乎有一圈極其細微、與杯體金黃略有差異的金屬內襯。
鴆杯?
是內藏夾層、可置入慢性劇毒的鴆杯嗎?
吳甡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凍僵了。
第三件,是一卷明黃色的敕書:吳甡顫抖著手,展開一角,上面是熟悉的朱砂御筆,字跡遒勁,清晰地寫著:“……茲特封李自成為西北王,世襲罔替,永鎮陜甘……賜丹書鐵券,與國同休……”
割地,裂土封王,永鎮藩籬?
這三樣東西,如同三座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冰山,狠狠砸在吳甡的心頭。
將他心中那點殘存的士大夫氣節、忠君思想砸得粉碎。
他渾身冰冷,如墜萬丈冰窟,連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磕碰,發出“咯咯”的聲響。
此時他的腦中就一個想法:
皇帝瘋了!
這是徹徹底底的與虎謀皮,更是將自身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
“陛……陛下!”吳甡聲音嘶啞變形,帶著泣血的絕望。
“此……此計太過……太過……,恐有損天威,遺笑后世……且那闖賊狡詐兇殘,非……非言語可動……”
“狡詐兇殘?”
朱明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鉆入吳甡的耳朵,冰冷而充滿蠱惑。
“朕要的就是他的狡詐,你持此三物攜二十騎兵星夜兼程奔赴西安,告訴李自成這是朕的誠意。”
“你告訴他,只要他肯停下東征的腳步,陜西、甘肅就是他的,朕每年還會拿出百萬兩白銀當作餉糧。”
“朕金口玉言,敕封王爵,這玉印、這敕書,便是天家信物!”他指著地上那三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物品。
看著那偽印、那毒杯、那空敕,吳甡只覺得它們如同燒紅的烙鐵,滾燙而致命。
他的雙手劇烈顫抖,幾乎捧不住這催命的“厚禮”。
朱明微微彎下腰,湊近吳甡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若他敢疑朕詐他……你就告訴他,朕與張獻忠已開始密談。”
“已密令左良玉二十萬大軍出武昌,張獻忠十萬眾出川北,以及黃得功的勇衛營三路雄師,合圍西安,旬日可至。”
“他若不信,大可試試,看看是他的兩條腿跑得快,還是朕的鋼刀落得快。”
這毫無掩飾的恐嚇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吳甡的精神防線。
他癱軟在地,面如金紙,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
朱明直起身,看著地上如同爛泥般的吳甡,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吳卿,你當年敢直斥魏閹,廷杖之下寧折不彎。”
“今日可敢為朕,為這搖搖欲墜的江山社稷,去做那力挽狂瀾的說客。”
“事成,你便是挽狂瀾于既倒的社稷之臣,青史之上必有你吳甡濃墨重彩的一筆!”
青史留名?彪炳千秋?
吳甡心中一片死寂的苦澀與冰涼。
他捧著那方沉重的偽印、那只華美致命的毒杯以及那卷空幻的敕書,只覺得重逾萬鈞,壓得他靈魂都要破碎。
這哪里是去當說客,分明是去送死,是去做那遺臭萬年的媾和之臣,是背負萬世罵名的替罪羊。
可他有選擇嗎?
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這是在告訴他,拒絕現在就死,而且會死得毫無價值。
巨大的恐懼、被裹挾的絕望,以及一絲被強行扭曲點燃的“使命感”交織在一起,啃噬著他最后的理智。
最終,吳甡用盡殘存的力氣,將額頭抵在金磚上。
“臣……臣……吳甡……領旨謝恩!必……必竭盡……駑鈍……鞠躬……盡瘁……以報……天恩!”
話音未落,一滴渾濁的老淚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著吳甡捧著那催命三寶踉蹌著退出偏殿,朱明的眼中一片漠然。
只是偏殿深處,陰影更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