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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有人記得你,你便還活著

楚寧渾然未覺,十指扣入她單薄肩頭:“你看看我!我是楚——”

話音戛然而止。掌心下的身軀,正在一寸寸崩解。

少女身軀綻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銀發(fā)寸寸成灰,靈體轟然潰散。

靈體徹底崩解的剎那,青璃忽然抬手,虛虛撫過他染血的臉頰。

沒有溫度,沒有實(shí)體,仿佛僅憑執(zhí)念凝出這最后的溫柔。

下一息,一縷冰霜之力破空而入,悄然嵌入他眉心的金印之中。

“青璃……”楚寧低喃,指尖還停留在她曾觸碰之處。

寒光倒卷,狐首吊墜驟然吸納所有殘痕。

霎那之間,吊墜雙目血光一閃,泛出妖異微芒。

它冰冷刺骨,貼在心口處,跳動(dòng)頻頻,仿若第二顆心臟,在替他承載所有未吐盡的情緒與誓言。

“夠了……這一瞬足夠讓我知道,極北蒼闕的傳說——不是謊言!”

他盯著掌心冰晶殘屑,忽然低笑起來。

笑聲漸狂,混著血沫從齒縫溢出:

“便是踏碎黃泉路,我也要把你搶回來!“

直到一道晨曦刺破天際,從破碎窗欞直射而入,落入他瞳孔深處。

他忽地抬起手,虛握那一束陽光。

掌中光斑躍動(dòng),仿佛化作靈絲,在指縫間流連翻滾,如那少女最后一瞬的身影。

他盯著那縷光,神色陡然一斂。

眼中火光灼灼,仿佛要將這浮塵之光也煉作登天的階梯。

雷息漸斂,周身歸于寂靜。

推門而出,晨光正好,照得石階泛著清冷微光。

楚寧緩步而行,腳步尚未踏出院門,忽聽一道輕柔的女子笑聲自院墻另一側(cè)隱隱傳來。

他步伐微頓,側(cè)首凝神片刻,而后緩緩轉(zhuǎn)身,循聲望去。

那是西苑的回廊小徑,石板路兩旁種著一排含苞未放的臘梅,晨風(fēng)吹過,花枝輕輕搖曳,像是輕拂心湖的一道波紋。

封槿身著一襲淺粉素衣,扶著謝驚鴻的手臂,在花下緩步而行。

謝驚鴻神色木然,眼神空洞,步伐僵直,猶如一具被強(qiáng)行喚醒的木偶。

可封槿臉上的笑卻無比真切,她一邊牽著他的手,一邊輕聲說著什么。

時(shí)不時(shí)還俯身靠近,替他拂去肩上的落花,眼中藏著的,不是憐憫,也不是悲傷,而是深深的喜悅與滿足。

那一刻,楚寧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回廊轉(zhuǎn)角,靜靜看著這一幕。

他很少被世間情感打動(dòng),但此時(shí)此刻,心中卻泛起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悵然,又帶著些敬意。

哪怕謝驚鴻如今已如廢人,封槿卻依然視他為生命中最重要之人,不曾放棄半分溫柔與等待。

真有這樣的愛情啊,不問回報(bào),不懼命運(yùn)。

他收回目光,緩緩轉(zhuǎn)身,來到謝明璃的居所門外,輕敲兩下,卻無人應(yīng)聲。

門虛掩著,他便輕推而入。

室內(nèi)靜謐,紗帳未卷,案上茶煙裊裊。謝明璃并不在屋中,而是在窗邊的回廊盡頭,背對(duì)著他站著。

她也看見了那對(duì)緩步行走的身影。

楚寧腳步放輕,走近幾步,卻沒有出聲驚擾她。

謝明璃靜靜看著,良久才輕聲道:

“他現(xiàn)在,不認(rèn)得任何人,也不懂得說話,連走路都只是憑著殘存的本能。可她……依然陪他散步、說話、曬太陽。”

她聲音里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哽,卻依舊克制而清明。

“以前我哥瘋狂追求她,她并不知道珍惜,失去后卻更懂得‘珍惜’為何物。”

她微微一頓,側(cè)臉回望,眼中水色盈盈,卻不曾滑落。

“我曾以為,人若失魂,便什么都沒有了。可現(xiàn)在看來……只要有人還記得你、還愿意牽你的手,你就還活著。”

楚寧靜靜聽著,沒有插言,只是心中一震。

謝明璃的眼神落在封槿的身上,嘴角輕揚(yáng),笑意卻滿是唏噓:

“他們之間啊……是她一個(gè)人執(zhí)著。”

“昨晚歇得可好?”她就抬眸看向他,眼角還掛著未褪的柔意。

楚寧在她對(duì)面落座,目光微柔:

“你給的那枚冰晶丹……穩(wěn)了我昨夜幾處內(nèi)傷,確實(shí)好用。”

謝明璃眨了下眼,唇角微揚(yáng):

“那還不快說句謝謝?”

楚寧含笑一拱手:

“謝武侯千金雪中送丹,恩同再造。”

“貧嘴。”

她嗔他一眼,又輕聲道,“等你這次比賽結(jié)束,我讓父親多弄些極北寒髓,叫人多煉幾爐。你這種招傷體質(zhì),得備著。”

楚寧輕輕搖頭:

“寒髓難得,別為了我大動(dòng)干戈。我若真需要,自己去極北一趟也不是難事。”

謝明璃笑了笑,眸中卻泛起一抹別樣的情緒:

“倒是巧了……”

她頓了頓,抬眼看他,語氣忽然收斂幾分:

“今早父親傳來訊息。說你在青云擂的戰(zhàn)績已遞至朝廷。比試一結(jié)束,鎮(zhèn)武司便要調(diào)你前往北境,,赴北境前線參與抵御獸潮的戰(zhàn)事。”

楚寧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謝明璃輕聲道:

“北境風(fēng)雪無常,妖潮連年。你這樣的身手,遲早會(huì)走到那里……只不過,這一步,來得比我想的快。”

楚寧低下頭,沉默半息,終道:

“我明白。”

她笑了笑,目光微黯:

“也算是封賞吧。你得了鎮(zhèn)武司的認(rèn)可,父親說,你可入密庫挑一件兵器。”

楚寧挑眉:

“武侯府的密庫?不是傳說連你自己都進(jìn)不去嗎?”

“所以說你面子大啊。”謝明璃挑眉輕笑,眼中掠過一絲得意,“這可是‘三等內(nèi)庫’的權(quán)限,放在我武侯府這百年積藏里,已是難得一遇。”

楚寧半真半假地感嘆:

“不愧是武侯千金,連侯爺都被你磨得點(diǎn)頭了。”

謝明璃輕哼一聲:

“我不過是念叨了你幾次。他看你是個(gè)有本事又有命的,就放人情了。”

楚寧目光定定看著她,忽然柔聲道:

“那我真得謝你了。”

“若真想謝我,密庫挑兵器時(shí)——?jiǎng)e挑那些一看就莽的。”

她沒接話,只抿了一口茶水,忽然笑了:

“北境風(fēng)雪凜冽,兵器選得合心,至少多一分保命的機(jī)會(huì)。”

楚寧輕聲一笑:

“行,我挑個(gè)跟你一樣好看的。”

“你去挑選兵器吧,秦管家已在密庫候著。”

謝明璃語聲平穩(wěn),卻藏不住語末那一絲不舍。

楚寧略作沉吟,終是輕輕頷首:

“好。”

他轉(zhuǎn)身走出房門,晨光正好,灑落在長廊石階之上,斑駁光影隨風(fēng)而動(dòng)。

他腳步忽地一頓,回頭望去。

屋內(nèi),謝明璃已重新站在窗前,素衣臨風(fēng),發(fā)絲被晨風(fēng)輕輕吹拂。

她目光依舊投向院中——那里,封槿正陪著謝驚鴻緩緩而行。

楚寧望著她的背影,胸中忽然一緊。

世間情意千萬種,有的熱烈如火,有的沉靜如雪。

可無論哪一種,若是愿意為你駐足望你歸途,那便值得你千山萬水走去。

……

密庫石門前,秦鶴年早已候立。

他今日并未穿甲,身著素色常服,卻將衣袍熨得平整無褶,腰帶打得一絲不茍,整個(gè)人站得筆直,如臨天子面前。

那張?jiān)鴰е鴰追稚衔徽甙翚獾哪槪丝虜勘M了往昔輕慢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易察覺的拘謹(jǐn)與恭敬。

他看著緩步走來的楚寧,眼中閃過一瞬復(fù)雜難明的情緒。

——就是這個(gè)外姓少年。

十幾日前,秦鶴年還暗中疑其出身,譏其鋒芒太盛,未免目中無人;

可十幾日之后,便是在今日,他親眼看著這少年于萬眾矚目下接下百戰(zhàn)擂。

他記得那一刀,雷光萬丈,一擊裂擂,那不是宗門弟子該有的氣魄,那是……將星初燃,雷神臨世。

那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那些曾帶著“前輩”的高傲眼神,有多可笑。

如今再見楚寧,他竟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楚公……不,”他喉頭一緊,聲音險(xiǎn)些打顫,低垂下頭。

“雷極刀君,請(qǐng)。”

他俯首行禮,腰彎得極深,聲音里透出壓抑不住的敬畏與悔意:

“侯爺命屬下在此等候,親引您前往密庫挑選兵器。”

話音落地時(shí),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楚寧。

不是因?yàn)槊睿切闹心枪砂l(fā)自本能的敬懼。

這世間,有些人一旦拔刀,旁人便再也無法用身份去衡量他。

——他是雷極刀君,是今日以一人之力撼動(dòng)百戰(zhàn)擂的少年。

也是,從此不得不仰視的存在。

楚寧眉梢未挑,只淡淡頷首。

秦鶴年立刻躬身在前領(lǐng)路,穿過回廊,走入武侯府地底最深處的巖廊。

一路上機(jī)關(guān)重重,暗鎖密布,十余道陣法接連閃現(xiàn),如重重天鎖,攔阻凡俗。

若非有密鑰引路,哪怕是八品宗師強(qiáng)行闖入,也休想踏足分毫。

終于,一座三丈高的古銅大門出現(xiàn)在面前。

門上雕刻著雷龍騰云,蒼蟒纏柱,四角封印雷紋,電光游走如蛇。

整座石壁仿佛沉眠著千百年的蠻荒巨獸,隨時(shí)可能蘇醒吞噬闖入者。

秦鶴年輕步前引,走到密庫門前,側(cè)身躬身,低聲開口,語氣中已帶上了隱隱的敬畏與試探:

“此乃武侯府密庫中的‘三等內(nèi)庫’,雖非傳承之巔,卻是侯府百年基底所藏。”

他語調(diào)微頓,目光不敢多停留在楚寧臉上,繼續(xù)道:

“其中不僅囤積了靈兵、稀有器胚,還有些……功法殘卷、冰魄魂晶、雷系靈骨……諸般奇珍,皆非外人可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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