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讀完時，楚寧攥緊信紙的手已微微發白，指節突起，血色褪盡。

薄薄的紙角在他不自覺的用力中被卷成皺褶，而那雙倔強的眼，卻死死攥住淚意，不讓它墜落分毫。

“阿姐就是你最安穩的岸。”

字跡清雋如昨，落款：楚云。

這一刻，楚寧只覺胸腔被利刃剖開，又被針線粗糲地縫合。

劇烈的起伏壓在胸口，鼻息粗重如風暴，他緩緩閉上眼，像在用盡全力壓住翻涌的心潮。

“阿姐……”

他喉嚨發澀，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猛地起身，卻又重重坐下，肩膀微微顫抖。他知道，只要他動一步，情緒就會徹底決堤。

風穿庭院，帶起檐下鈴音，叮當聲清脆如泣。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滾燙悲意吞入腹中。抬手，干脆利落地抹去眼角濕意，像要將悲歡都藏進掌中，不容外泄。

良久，楚寧將信紙一折再折，仔細貼身收入衣襟。信雖薄如蟬翼，卻似千鈞之重。

“放心吧，阿姐。”他的聲音低而穩，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毅，“等我青云擂奪冠，再親自去把你接回來。”

言落，眼中雷光驟盛，鋒銳如刃。

屋脊之上，風聲忽疾，鈴聲更響，仿佛天地也在為他送行。

恰在此時，一道鷹唳劃破長空。

天際破開一道風痕，三頭黑羽巨鷹自云層俯沖而下，鐵翼割裂云氣，鷹爪裹雷煞，落地時犁出三道焦痕。

為首黑甲衛翻身而下，玄鐵面甲寒光森冷，甕聲如鼓：

“武侯府黑甲衛，奉密令傳軍令！”

三人齊齊跪地，雙掌托起鎏金令牌，血紋“鎮武”二字刺目如焰：

“啟稟巡察使大人，小姐親傳密令——‘公子謝驚鴻回府，望速歸’！”

“謝驚鴻？”

楚寧指尖緩緩摩挲頸間狐首吊墜，冰晶紋路深深刺入掌心。

五年前那離奇失蹤的驚鴻公子，竟在青云擂開賽當日現身。

他心頭猛地閃過一道記憶——那天雷宗弟子尸身上的雷紋戒，戒內刻著血字：

“驚鴻現，青云亂。”

當年只當是江湖讖語，此刻卻仿佛冰錐入骨。

“謝驚鴻回來了……”他低聲喃喃，銹刀在鞘中微顫，似為這將至風暴嗡鳴。

念頭如電閃過：

“難道，這場青云擂……本就是一場局？”

可隨即，他眼中雷光一盛，搖頭低笑：

“局也好，謀也罷，《九霄雷典》——我志在必得。”

楚寧身形一振，衣袍獵獵而起，雷光自眸中震蕩開來，聲音堅定如雷：

“走！回府城！”

烏云遮日，寒風如刃。

千丈高空，黑云翻卷，一道墨影破風而行。

那是一只展翼三丈的黑羽巨鷹，戰羽如鐵，金目若炬，鐵翼劃破云幕，尾羽激蕩狂風，如裂空之刃。

鷹背之上，楚寧負手而立，白發飛揚，戰袍獵獵，雷光在眼眸深處隱隱跳動。

風嘯如雷，卷動衣袍邊角，卻撼不動他一絲一毫。

他俯瞰腳下，那如棋盤般規整的擂臺群落在風云陰影下隱現，寒意森森。

“青云擂局勢如何？賽制如何？”楚寧聲如低雷，沉穩中透著鋒芒。

隨行的黑甲衛已是單膝跪伏于鷹背，沉聲回道：

“啟稟巡察使大人，此屆青云擂由大乾王朝端王親自主持。”

“端王？”楚寧眼底閃過一縷寒光。

“正是。端王與侯爺素來政見不合，如今侯爺暫不在朝中坐鎮，端王借此機會，將青云擂移至青州，表面是興武立道，實則意在削武侯府之威，挫大人之勢。”

楚寧神色未變，只淡淡道：

“小手段。”

黑甲衛垂首不敢多言，繼續稟報：

“此次青云擂為積分制。所有參賽者隨機分十組，每組二十人。每人初始三分，可任意挑戰本組任一對手。勝者得一分，敗者減一分，零分則直接淘汰。每組最后積分最高者晉級下一輪。”

楚寧微微頷首，目光如淵，已在心中推演局勢。

沉默片刻，他低聲問道：

“我遲到半日，擂臺可有異動？”

黑甲衛臉色微滯，目光隱現一絲憂色：

“屬下斗膽稟告，大人遲到之事已被擂臺執事上報。按照規矩，若遲到者遲遲不至，將被判棄權，而后凡挑戰其者皆可不戰而勝，得一分。”

楚寧眼底雷光微閃，嗓音低沉：

“所以……有人趁機遞挑戰了？”

黑甲衛低頭應聲：

“是，大人名下已有過百道挑戰申請。離火宮、天劍宗、南陸趙家、金陵書院，還有數位無門天驕，皆列其中。尤以離火宮最急——您十日前在武侯府一戰，越階斬封離之事震動七州，離火宮上下震怒，欲借青云擂為封離復仇。”

楚寧聞言，忽而輕笑，雷聲隨之隱隱在空中炸響。

“未登擂臺，先負百戰之債？”

他眼中雷光更盛，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好，既然如此——便一并清算了罷。”

黑羽巨鷹嘶鳴一聲，鐵翼震裂長空，直撲那風云壓頂的青云擂臺群落而去。

黑甲衛低首不語，只是雙手恭敬托起一摞厚厚的戰書。

冷風卷過，戰書邊角獵獵作響，像是吹響血戰前的號角。

“巡察使大人……這是您的挑戰書。”

楚寧接過，目光微斂，指尖翻開封頁。

血紅筆跡映入眼簾，筆鋒凌厲，仿佛鋒刃割紙，直透人心。

離火宮·封槿，挑戰楚寧。

附注：誓焚仇敵，血債血償！

楚寧目光驟冷，寒意如刀鋒自眼底迸出。他緩緩抬頭，目光投向第九擂臺。

那擂臺上，火浪翻滾，熱浪滔天。

只見一名赤衣少女自火焰中緩步走出。

戰裙如血，烈焰紋在甲胄上翻騰，雙瞳燃如赤金。

她右手拖著一柄重逾千鈞的赤金長戟，戟尖滴落的不是水，而是熔金般熾熱的巖漿。

每踏一步，地磚龜裂，火光盤成龍影，咆哮而上。

人群中驚呼聲起：

“焚天戟……那是焚天戟的掌持者！”

“封離之妹，封槿！離火宮最兇之女！”

人潮不自覺退開數丈，烈焰逼人，連靠近都覺皮膚如灼。

楚寧指尖微頓，翻開下一頁。

天劍門·江如霜，挑戰楚寧。

附注：觀其雷刀之速，可堪入我劍陣？

他目光如電掃向高臺。

高臺之上，一白衣少年靜立，眸閉唇帶笑意，氣息內斂如淵。

其身后，一主劍六副劍浮空環繞，劍光如北斗星輝，閃爍冷芒。

劍意凝烈，三百丈外皆可感其鋒銳。

觀戰席旁，兩名內門弟子一時好奇靠近半步，只覺寒光一閃，衣袖盡裂，冷汗瞬濕脊背。

低語聲四起：

“江如霜，七星劍陣之主。”

“傳聞此子曾一人劍破千軍陣！”

楚寧眸光一轉，指尖落在下一張戰帖。

王家·王辰，挑戰楚寧。

附注：試刀鋒幾許，焚天勁已成。

他緩緩抬眼，看向王家貴賓席。

一青年身披玄青勁衣，靜坐其中，身形如槍直，面容如雕，神情冷漠如冰。

就在片刻前，一名跳擂叫陣楚寧的外門弟子不知死活自他身前走過。

王辰僅抬袖微揮，勁氣爆開，轟聲震耳，那弟子如斷線風箏，血噴三尺，重重砸落擂邊，生死不知。

王辰收拳，眼皮未抬，只淡淡吐出兩個字：

“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