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奏樂!金絲雀的無聲曲!(三)
- 靈語診所
- 電視成癮
- 5427字
- 2025-03-18 14:14:46
地面傳來的微微震動讓隋漫漫漸漸恢復了知覺,她睜開眼睛看著銀白色的天花板,努力讓自己的四肢趕快能活動起來。腦海中那些閃過的記憶碎片如夢似幻,強烈的不真實感裹挾著她,讓她迫切地想要逃離這個陌生之地。
“看來你已經醒了,”墻上的監視窗出現了一個黑影,“你有一只厲害的寵物,那兩個實習生差點成了聾子。”
“你...你是誰?琉璃在哪?!”黑影的聲音在房間里環繞,夾雜著電子音,分不清男女。破碎的記憶也因為這段話語重新粘連在一起,讓她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出于安全考慮,那只金絲雀暫由‘域目’保管。而你,還要回答我一個問題。”話音剛落,隋漫漫的眼前就彈出了青銅鈴鐺的全息投影。
“啊!”隋漫漫慌亂地在胸前尋找著她的吊墜。
“叮鈴~”窗外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鈴聲,“不用找了,我想問,你的這個鈴鐺是從哪來的?”
“你...請你把它還給我,我只是來參加選拔的。”隋漫漫的眼里噙著淚水,奮力想要直起自己的上半身。
“如果你不愿意說,我們就去問問你的媽媽。當然,你還是要繼續留在這里。”黑影說著就從監視窗慢慢消失了。
“等一下!這個鈴鐺是我的長命鎖,我從小就帶著!”隋漫漫慌張地大叫起來。
“嗯,是你媽媽給你的嗎?她是怎么得到的?”監視窗的左邊現出了半個黑影。
“媽媽說,這個鈴鐺是爸爸的遺物,從哪里來的...應該只有爸爸知道。”黑影沒有給出任何回復,又一次從監視窗上消失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隋漫漫終于坐了起來,向著窗口喊著。
“欽!”隋漫漫面前看似沒有任何縫隙的銀白色墻壁突然出現了一扇透明滑動門,門后是一片漆黑。
“你可以走了。”房間里又環繞著夾雜電子音的話語。
隋漫漫扭動著身體,小心翼翼地面向監視窗口站著。
“可以...把鈴鐺...還給我嗎...”黑影沒有回答她。
她強忍著淚水,艱難地移動著勉強恢復了一些知覺的身體,慢慢地沒入了黑暗。
在隋漫漫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她就抱著帆布包和琴盒站在了“目的地”的大門外。她先是欣喜再是失落,最后呆呆地看著前方,無數的落選者擦肩而過。遠處圖書館的落地窗反射著夕陽,正好照在她哭笑不得的臉上,像是在嘲諷著她。
“哼哼...”她苦笑了兩聲,向著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媽媽...媽媽她...能相信嗎?她...”淚水從隋漫漫的眼里止不住地滴落在地上,“讓你失望了,媽媽...”
隋漫漫來到了A口旁的公共衛生間,她洗了把臉,看著鏡中滿臉倦意的自己,慢慢接受了現狀。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不但沒有入選,爸爸唯一的遺物還...”
“叮鈴~”
隋漫漫驚訝地發現,鏡中的自己竟然佩戴著被搶走的青銅鈴鐺,她不停地低頭抬頭,哭著確認這不可思議的事實。
重新洗完臉的隋漫漫往圖書館大門走去,路過上午借用過的落地窗時,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著裝。
“媽媽該著急了...”她加快了前進的腳步,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群變得越來越密集。
圖書館大門已經拉起了警戒線,落地窗內可以看到十幾名穿著白色隔離服的醫護人員正在進行消殺。
“這里發生什么了?!我媽媽在等我,她在里面!”
隋漫漫看著眼前的場景陷入了混亂,她的精神經不起再一次的沖擊了,只能無助地向圍觀群眾索求著答案。
在她將要無視警告沖入大門的一刻,一名身穿綠色背帶制服的圖書館工作人員拉住了她。
“你是隋漫漫嗎?你媽媽是不是今天穿著白色連衣裙,就坐在窗邊?”隋漫漫木木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確認身份之后,我們怎么都聯系不上你。你聽我說,你媽媽突然暈倒了,現在被送到...哎!哎!你醒醒啊喂!哎!...”
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隋漫漫在陪護椅上緩緩睜開眼睛,琉璃站在體征檢測儀上睡著了,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毛茸茸的玩偶。
“漫漫,你怎么還把它放出來了,”護士姐姐溫柔地埋怨著,同時開始檢查維生箱,“你知道嗎?下次來的時候,千萬不能帶著琉璃。要不...你先給我,我放到宿舍去。”
“謝謝你,桃桃姐...”隋漫漫離開了陪護椅,站在體征檢測儀前,“我記得你養著一只大橘,把琉璃放你那,豈不是‘啾入喵口’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微笑著把琉璃抱進了桃木鳥籠的薰衣草堆里。
護士小姐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聳了聳肩,輕笑了一聲。
“今天就先走了桃桃姐,琴先放這,我明天再來。”說著,她挎上了帆布包,輕輕抱起鳥籠,離開了病房。
隋漫漫乘著電梯來到了醫院的負三層,這層能直通S6的入站口。今天乘車的人不是很多,原本人滿為患的車廂現在居然能找到聯排的座位。她卸下了帆布包,把鳥籠放在腿上,看著窗景從連綿不斷的混沌變成五彩斑斕的城市夜色。
射入車廂的燈光把隋漫漫的臉照得一會紅,一會綠。當車內被照成藍色時,她跨上了帆布包,抱起了鳥籠,準備下車。
“叮咚~待開發區,到了。請從列車前進方向的左門...”
剛從出站口走到馬路對面,隋漫漫就被一群摩的司機包圍了。她沒有理會他們,因為最近的檢查崗離這也有十幾公里。
天上的無人機編隊“嗡嗡”地飛著,像是一朵朵詭異的烏云,掠過斷斷續續閃著“紐城”字樣的巨大藍色全息投影招牌。
隋漫漫用鑰匙卡在門禁上刷了三次,房門才緩緩打開,發出年邁的“吱吱”聲。進門脫鞋,把身上的東西都一股腦地堆在了餐桌上,直奔陽臺上的躺椅。
琉璃還在籠子里沉沉地睡著,隋漫漫的手指在空氣中揮動,陽臺的頂燈就亮了起來。
身旁的點唱機也開始了工作,播放她的第十三張專輯。清冷的曲調托著靜謐的夜空,華麗的裝飾音點綴出顆顆繁星。
就在她沉浸于這片刻的寧靜時,一團黑影向她襲來。
這惱人的嗡鳴她已經聽膩了,剛準備起身關窗,這臺無人機就從她的頭頂擦過,一頭扎進了家里。
隋漫漫驚魂未定地走進客廳,看著散落一地的機械碎片和在沙發上炸開的蛋糕,感到了一絲絕望。正準備彎腰收拾,蛋糕上的賀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面寫著:“祝你生日快樂,漫漫。”
這不是粉絲寄來的驚喜,因為卡片上的筆跡她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媽媽的字。
“記得要等媽媽回來再拆禮物哦~”卡片背面的叮嚀喚起了隋漫漫的回憶。三年前的今天,當她精神幾近破碎、孤身一人回到家時,看見的是陽臺上整齊擺放著的墨綠色碳纖維琴盒和精致的桃木鳥籠。還有一個完整的生日蛋糕。
隋漫漫在無人機殘骸中翻找著,從勉強保持原狀的運輸箱里取出一個禮盒。她習慣性猶豫了一下,慢慢打開了盒蓋,里面是一雙麂皮手套和另一張賀卡。
“恭喜你長大成人啦,要愛護自己吃飯的家伙哦~”
此時內心的痛楚遠比夢境里來的更加劇烈,淚水掉在了卡片的寄語上,隋漫漫小心地點拭著,生怕將紙上的墨水擦去。但這個補救辦法沒有什么意義,因為相同的位置很快又會被再次打濕。
世界似乎并不打算給她喘息的機會,全息投影剛彈出零點的時間提醒,窗外的夜空就瞬間變成了耀眼奪目的藍色。
隋漫漫本能地閉上眼睛,當她再睜開時,陽臺上的點唱機已經沒有了動靜,屋內一片漆黑,所有的照明設備也都停止了工作。
“停電了嗎?”隋漫漫想用全息投影看看周圍的情況,卻發現無法喚出菜單。
突然,她猛地站起了身,拿著那雙麂皮手套就沖出了房門,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籠中躁動不安的琉璃。
隋漫漫警戒著四周,走在失去光照的街道上。黑暗將她包圍,如同身處巨獸的肚腹一般,會被慢慢消化。
這個時間點的車站見不到一個人影,列車似乎也因為不明原因停運了。
“嘀嘀~”身后傳來的喇叭聲激起了隋漫漫一身雞皮疙瘩,“去哪呀小妞~嘿嘿~不知怎么的,用電的都歇了,就剩我這用油的還能跑。嗚呼~好腿好腿~哎!你坐不坐呀~”
摩的司機一臉猥瑣地從背后上下打量著隋漫漫,他的視線仿佛比這夜色更黑更深,要把眼前的獵物吃干抹凈。
隋漫漫的雙腿不住地顫抖,害怕地根本不敢轉過身去。街道的冷風把她的雙手吹得冰涼,她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麂皮手套,眼中的恐懼開始漸漸消退。
“快點!你坐不坐!過了這村了沒這店了。嘿嘿~要是你坐前面,我還能算你便宜點~”猥瑣男閃了閃車燈,用舌頭舔了舔牙齒。
隋漫漫把手伸進了外衣的內袋里,掏出了一張銀白色的卡片。她轉身向著猥瑣男快步走去,將卡片舉到了他的面前。
“來啦小妮子~干嘛?這是什么?...‘域目’...藝術綜合部...二級文工官!!!”
眼前的男人差點從車上掉下來,他定了定神,語無倫次地說道:“長官...長官長官~小的兩只眼睛該當泡踩了,您大人有大量,女神肚里能撐船,海納百川,福如東海,壽比...”
“行...行了!”隋漫漫收起身份標識,神情變得十分焦急。
“快帶我去‘全域第六野戰醫院青蘅醫科大學分院’!”隋漫漫用命令式的語氣對男人說道。
“好...好好~得令!馬上就到!哎!馬上馬上!...”
油門的轟鳴聲震碎了寂靜的夜空,天上的星星都紛紛墜向凡間,在與大地相遇的那一刻,迸發出獨一無二的火花。
醫院的大門已經依稀可見,摩的在乘客密集地催促下左突右穿,回避著幾乎快要鋪滿道路的無人機殘骸。
看著周身如亂葬崗一般的街道,隋漫漫的擔憂正逐步累積。她緊握摩的后座的置物架,閉上眼睛,甩動著腦袋,想要把腦中閃過的“可能”都拋在路上。
“嘰~!”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回蕩在住院部。隋漫漫跳下后座,向著緊閉著的滑動門奔去。玻璃制的大門透出絲絲微光,照亮了她的眼眸,點燃了她的希望。
“長官!您看這車費...沒事~沒事~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之前的事...嘿嘿~您就別計較了吧~我可不想被判‘反思刑期’啊!長官?...嗯...切!臭丫頭!”香甜多汁的獵物已逃之夭夭,獵狗只能唔噥著怯怯離去。
隋漫漫貼著墻壁向著室內最大的光源探索,醫院長廊里的燈管忽閃忽閃著,除了“滋滋”的電流聲沒有一絲響動。昏暗的燈光暴露出墻面的斑駁,每一間病房都上了鎖,使她仿佛置身于人跡罕至的廢棄建筑中。
走廊盡頭的多人病房燈火通明,像是與外面的世界隔著一條晨昏線。
“媽媽!!!”
隋漫漫糯得撞開病房,呼喊著尋找那個最耀眼的啟明星。她自然知道沒有人會回應她的呼喚,但是心底的期待與恐懼焦灼在一起,沖破了聲帶,拋灑向了在場的眾人。
“漫漫...”護士小姐從她的背后走來,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桃桃姐!”隋漫漫轉身看著護士姐姐,顫抖的雙臂緊緊抓著她的兩只手腕,“這還有電...你們的設備是最好的!媽媽!我媽媽在哪?!”
“漫漫...”護士小姐躲閃著她炙熱而又充滿絕望的目光,“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病房最深處放著一排排活動病床,平時這里應該堆放著棄置的雜物,連地上的灰塵都與這塊區域劃清了界限。
隋漫漫像是一具斷了線的木偶,拖動著自己的每一個關節,跟在護士姐姐的身后。她們來到其中一個病床前,護士小姐看了一眼隋漫漫,伸手緩緩揭開了蓋著的白布。
維生箱外的媽媽不再閃耀著光芒,或許是因為體溫極低,她的皮膚保持著如月光般的清冷潔白,比窗外懸著的還要動人。
“你應該也已經見過了。當時,醫院里所有的設備都停了...她的體溫下降地很快,后備電源也無法啟動,我們只能撬開維生箱,把她轉移到這里...”護士小姐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隋漫漫,繼續說道:“倉庫里還好有一兩臺發電機,還有這些探照燈,就是想把這照得像維生箱里一樣,但是...”護士小姐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把頭扭向一邊,低著頭快步離開了。
隋漫漫呆呆地站在病床前,身前身后平行擺放的遺體向外無限延伸開來。或許,此時這間擠滿病患的棺槨充斥著喪親之人的哭喊,但她已經什么也聽不見了。
護士小姐推來了一張陪護椅,椅子上放著墨綠色的琴盒。她想要給予些許安慰,但還是縮回了正要伸出的手,轉身沒入了紛亂無助的人群。
隋漫漫把椅子拉到床邊坐下,打開了放在腿上的琴盒。盒內小提琴的琴弦不知為何已經全部崩斷,連奏出一個音都成了奢望。
她趴在病床上,一只手抱著懷中的小提琴,一只手握著身邊的媽媽。三年了,她已經三年沒有感受到過媽媽的體溫。
錐心的寒冷從她的手掌蔓延至全身,吞噬著她微弱的意識。她的身體像是掉進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中,沒有窒息,只是在不斷下沉。
意識的深海原來是無聲的,她的四周越來越暗,慢慢地連頭頂最后的一絲光亮也都將消失不見。
順著消失的光點望去,一個泛著白光的身影隨著她的下落軌跡漸漸靠近。一襲黑色筆直的長發在海水中飄動,模糊不清的臉上只能看見淡淡微笑,白色連衣裙的裙擺在她的身后張開,就像是一對潔白的翅膀。
白影將她抱在懷中,嘴巴緩緩開合,輕輕地哼唱著。這歌聲熟悉而又陌生,亦是在病床前,亦是在三年前的舞臺上,亦或是在每個不眠之夜的枕邊...
優美的旋律撫慰著她的耳廓,讓被冰冷海水包裹的心靈觸到了一絲溫暖。隋漫漫閉上了眼睛,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只是覺得...有點孤單罷了。
突然,從手臂傳來的觸感讓她的雙眼睜開了縫隙。一只有力的手穿過了白影,堅定地握住了她,袖口上的翡翠西裝扣左右晃動,在海水中閃著綠光。
隋漫漫被拉拽著穿過了白影,身后的歌聲變得越來越微弱。她順著手臂看向牽著她的模糊背影——一身黑灰色的西裝,領帶繞過了脖頸飄動著,深棕色的卷發在水中膨開,發帶上插著一根黃綠色的羽毛。
“叮鈴~”
床邊趴著的少女斷斷續續地輕聲唱著,身邊的小鳥輕推了一下躺在床單上的鈴鐺吊墜,眨了眨泛著綠光的眼睛,撲騰了兩下翅膀,站在了少女恢復了血色的小臂上。
它的小腦袋湊著少女懷中的小提琴,鳥喙貼著琴頭緩緩開合,成為了這嘈雜舞臺中唯一的聽眾...
在此起彼伏的呻吟聲中,身著白大褂的男人早就發現了角落病床上的異動。他想象不出這只不速之客是如何穿過封閉的房門和窗戶來到這里的。
他向著她們走去,卻慢慢停在了月光透入的窗邊。遠處的建筑開始亮起點點星光,病房里的人們相擁而泣,一時間歡聲四起。
他靜靜地看著窗外,明媚的月色好像帶來了片刻的寧靜,也映照得他這身陳舊的白衣久違的鮮亮。
“叮咚!”全息投影上閃爍著結算逾期的提醒標識。他熟練地操作著投影上的遺體交接手續,同時撤回了早些時候發出的結算清單。
“咚!”再次出現的彈窗警告著他的行為涉嫌違規操作以及可能面臨的刑罰,他隨手一關,在已經撤回的結算單上加入了一行備注——診療設備因不可抗力損毀,消費記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