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清早的晨曦，再度灑落在灰石街道上。

七點整。

付宇的屋子外，準時傳來了一陣陣熟悉的，充滿著絕望的慘叫哀嚎。

這是交不起今日的生存稅，被報喪時鐘時解的窮人。

所謂的生存稅，并非固定每天上交24小時。

而是每天早上七點整，剩余余額不足24小時者，會被報喪時鐘認定沒有資格繼續生存下去，于是殺死。

逼仄潮濕的小屋里。

付宇早早的就起了床。

他坐在床邊，借著鐵窗外透進來的晨曦，正目光緊盯著自己左手腕上的數字。

【00:00:02:13:02:52:45】。

左手賬戶的單位劃分是時晶、年、月、日、時、分、秒。

也就是說這串數字代表著：2個月13天2小時52分45秒。

跟之前一樣，這串數字一動不動，并不會像右手賬戶一樣時刻都在進行著倒計時。

付宇看的很清楚。

這串數字是在7點整，從一串零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昨天這個時候我右手賬戶的余額是……”

“十年零五天23小時57分。”

付宇調動記憶，輕聲喃喃。

他腦海里，一道又一道算式，飛速掠過。

只是片刻工夫。

付宇得出了結論——

今天出現在左手賬戶的余額，不多不少，正好是昨天這個時候，右手賬戶余額的2%。

換而言之。

左手這個賬戶，似乎真的是某種‘利息賬戶’。

它按照一定日利率，固定增加。

本金，是付宇右手的時間余額，以七點整為準。

利率，則從昨天的1%變成了今天的2%。

“日利率發生了變化……”

“是每天自動增加，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付宇心中微微一跳。

別小看這1%、2%的日利率，換算到年，可是365%、730%的利率！

這意味著，付宇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把錢放在時間賬戶里，過去一年都能自動翻三倍，翻七倍！

呼——

在算出這個結果后，付宇的呼吸，猛然急促幾分。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生出。

這念頭好似藤蔓，一經生根，便猛烈發芽，生長，蔓延。

只是瞬息，便仿佛要占據他所有的心神。

這個念頭，只有兩個字——銀行！

左手這個利息賬戶，讓付宇想到了銀行。

在這時間貨幣化的世界里，絕大多數的人們，都是從銀行獲取貸款，接著償還利息和本金。

至于存款業務？

也許是有的，但付宇在貧民窟從未聽說過有人把錢存進銀行。

“如果……”

“我充當銀行的角色，吸納存款，提供利息……”

付宇腦海里，仿佛有個魔鬼的聲音，不停的在訴說。

只是稍稍聯想那般畫面。

付宇的心跳再度更快。

按照現在2%的日利率計算，付宇左手賬戶的月利率是30%，年利率是730%。

也就是說。

一筆錢在付宇手上，只要經過一個月，就可以增長三成，而經過一年，就能變成七倍還多！

“哪怕只給存款者一半，不，一半的一半的利息，也絕對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一筆錢，或者說，一筆時間，存進‘銀行’一年后，變成三乃至七倍。

這筆買賣，跟天上掉餡餅有什么區別？

誰不愿意？

“不，不——”

付宇忽地冷靜下來。

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算自己能提供高昂的利息，難以想象的利率。

可別人憑什么把錢存在他這個‘銀行’這里？

呼——

付宇再度深深吸了口氣。

他用力甩了甩頭，暫時拋開腦海里這無比誘人，如同魔鬼低語般的聲音。

“今天的安排，是先去獵人總部報道。”

“至于那些想法，或許要等自己更有錢，更有能力了才能嘗試……”

……

……

街道之上。

人影匆匆。

付宇快步走在人群里，卻還跟不上周圍其他人的步伐。

這些人都是早早起床，第一時間就去裂隙打工賺錢的。

年輕力壯的小伙，一路奔跑。

而年歲稍長或是行動不便的，也在快步疾走。

付宇的‘快步’，在這里倒成了‘漫步’。

付宇要去的是獵人總部，而獵人總部坐落在富人區，也就是所謂的內城區。

進入內城，是要經過裂隙廣場的。

或者更確切的說。

進入內城的入口，就在裂隙廣場的盡頭，靠近富人區的方向。

一路跟在洶涌的人群隊伍里，付宇抵達了裂隙廣場。

抬眼看去。

廣場上滿滿當當，全都是人頭，跟付宇昨天來這里看到的場景一樣。

不同的是。

付宇注意到，今天廣場上添了許多青澀的面孔。

那是跟他一樣的，剛覺醒余額的高中畢業生。

隨著時間推移，這片廣場上的青澀面孔會越來越多，直至變成跟其他人一樣的老面孔。

然后到了第二年，新的一批十八歲少男少女覺醒余額來到這里，如此往復，周而復始。

站在廣場上。

“哇——”

“兄弟！”

一聲呼喊，讓付宇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下意識的轉頭。

映入視線的，是戴著眼鏡，穿著校服的青澀少年。

很像，卻不是秦朗。

少年剛才那聲呼喊，也并非朝付宇說的，而是跟身旁同樣模樣青澀的一名同伴。

“秦朗……”

付宇口中喃喃起這個名字。

莫名的，他停下腳步，在原地環顧了一圈。

洶涌的人群里，付宇沒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廣場上聚集的人實在太多了，總數達到了數十萬。

在數十萬人里找到秦朗的身影，跟大海撈針也沒什么區別。

“加油，兄弟。”

付宇輕聲自語一句。

秦朗只剩下七天余額，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天就會跟著那位鄰居王大叔進入‘電子廠’裂隙打螺絲賺錢。

那個清澈而愚蠢的少年，付宇不清楚是否還有再見一面的機會。

付宇搖搖頭，拋開思緒。

他越過擁擠的人群，向著廣場最東邊一路擠去。

終于。

足足擠了十幾分鐘。

付宇昨天的隔夜飯都差點被擠吐出來，這才終于穿過人群，抵達裂隙廣場的最東邊。

這里，沒有擁擠，沒有嘈雜。

稀疏的幾道身影，打扮都是一副光鮮亮麗的模樣。

“不好好讀書，不好好工作，就會變成那樣的窮人，聽到了嗎？”

經過一名美婦人身邊的時候，付宇聽見她對身旁的小男孩如此告誡道。

原來有富人出現在這里，是‘參觀’窮人來的……

付宇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莫名感覺。

他抬頭觀察了一眼周圍，吸了口氣，邁步向著百米外的‘進城關卡’走去。

所謂的關卡，是由幾道軍用柵欄組成。

柵欄前方，有著荷槍實彈，士兵模樣的身影來回巡視。

付宇走到距離關卡還有五十米的距離時，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大步流星的徑直走了過來。

“姓名，身份，通行費。”

西裝男人應當是這里的負責人，他盯著付宇開口。

一邊說著。

他手上的那特制的，扣取時間余額的儀器，已經伸到了付宇跟前。

付宇看了一眼，這儀器上顯示要扣除的余額是：一年整。

一年的余額，付宇當然是沒有的，即便算上左手利息賬戶，付宇全身上下的余額也就兩個月出頭。

進城要交通行費，付宇聽說過，但沒想過價格竟然這么高。

整整一年，這都是貧民窟許多家庭可望而不可即的數字了。

“這個有用么？”

付宇沒錢，卻還是伸出了右手。

不同的是，他露出的并非手腕，而是手背。

“嗯？”

西裝男人皺眉。

緊接著，他便看見了付宇手背上那道古樸的時鐘印記。

“時空獵人？”

西裝男人臉上掠過一絲意外，但很快，就再度恢復之前冷酷平靜的模樣。

“時空獵人可以進城可以免交通行費。”

他淡淡的說著，收起了遞過來的特制時間儀器。

“但身份信息，照例必須登記。”

一則表單，遞到了付宇跟前。

進城時間，預計出城時間，進城活動區域范圍，進城目的，是否攜帶危險品……

一眼看去，林林總總幾十個欄目。

“全都要填？”

付宇皺眉，問了一句。

“全都要填。”

西裝男人淡淡回復。

說著，朝身后關卡柵欄前的一張簡易案桌指了指。

“填完交到那里審核，審核通過后再經過安檢才能進城。”

……

……

一個小時。

付宇完全沒有想到。

只是進個城，自己被卡在這里整整一個小時。

安檢的時候，那些士兵模樣的守衛里里外外，將付宇翻了個遍，甚至都要檢查他有沒有‘褲襠藏雷’。

“好了。”

“進去吧！”

“晚上六點前必須出城，否則要額外繳納滯留費！”

身后傳來西裝男人的冷喝。

付宇搖搖頭，邁出步子。

他一步一步，走在光亮整潔，跟灰石街道的臟亂差環境截然不同的人行道上。

柏油馬路上，一輛一輛的汽車穿梭而過。

道路兩側，栽種著郁郁蔥蔥的高大綠植。

每隔百米，能看見分類擺放的垃圾桶。

付宇注意到——

就連垃圾桶都嶄新锃亮，干凈的閃閃發光。

這是跟貧民窟完全不同的世界。

付宇大口的呼吸著這里清新的空氣。

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空氣。

上次吸進肺腑，已是十五年前，三歲的自己被趕出這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