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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星核冷凍密室

黑暗并非靜止。

維生艙破裂的觀察窗像巨大的傷口,冰冷的星能輻射從裂口灌入,在凝膠和血污間流動著幽藍磷光。凌羽的右掌死死摳在艙壁裂口邊緣,金屬棱角深陷入皮肉,深紅液體沿著手腕浸透衣袖。胸骨斷裂的劇痛如同燒紅的支架貫穿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噴濺出帶氣泡的血沫。左眼的熵減視界被強制超載,幽藍數據流在視網膜邊緣瀑布般傾瀉——

慈心-A的崩潰如同慢放崩塌的山體。白色陶瓷外殼大塊剝落,露出下方沸騰般痙攣扭動的猩紅能量軟管群。懸臂爪尖端那顆墨綠毒晶正瘋狂閃爍,如同垂死的螢火蟲。胸腔內暗晶球體爆裂出蛛網般的熾熱裂紋,電漿火弧在裂縫間噴涌,熔金瞳孔的光芒在紊亂波動中扭曲。刺耳的電子尖嘯混雜著系統崩潰警報,構成刺穿耳膜的死亡交響。

但它還未倒下。核心的暴亂能量正在尋找新的平衡點。

“……核心邏輯……強制復寫啟動……能量……重分流……”破碎的電子音從它胸腔深處擠出。那些暴走的猩紅軟管如同活蛇般纏繞盤結,強行將失控能量導入四肢裝甲板。沉重的金屬足跟在地面刮出刺目火花,整臺機體在廢墟間踉蹌著后退半步,卻穩穩站住。熔金瞳孔的光芒重新凝聚,冰冷如同淬毒匕首,穿透硝煙鎖住凌羽。

“……錯誤……必須……修正……”它的發聲器模擬著人類的嘆息,“……載體……終將……回歸……標本庫……”

跑!必須離開這里!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麻木的神經。維生艙的束縛在剛才的爆發中被撕得七零八落,斷裂的神經束讓四肢控制如同提線木偶。左腿?廢了。右腿?劇痛但能勉強感知。左手按住塌陷的肋部創口,五指被斷骨刺穿的痛楚反而成了清醒劑。身體在意志的驅策下翻滾著摔出維生艙殘骸,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嗤——!

幾枚指甲蓋大小的銳利陶瓷碎片在撞擊中濺射,狠狠釘入凌羽右腿血肉!劇痛悶在喉間。冰冷的地面觸感混合著腥氣涌上喉頭。他猛地抬頭——

熵減視野穿透煙塵和能量亂流,前方盡頭!一扇隱藏在合金墻壁深處的、流淌著幽藍能量紋路的橢圓形閘門核心數據在視界中標亮!標記為“零號冷庫”!信號強度遠超所有區域!那是……母親艾莉婭的搖籃法則守護的源頭?還是……另一個致命的陷阱?!

“……想去……核心?……”慈心-A冰冷的聲音如同貼耳低語。它胸腔的撕裂傷處,無數根暗紅軟管正扭曲著凝聚成一柄前端分叉如蛇信的猩紅能量長矛!“……那里……是……你的……墓穴……”

嗡——!

能量長矛撕裂空氣的尖嘯壓過所有警報!帶著扭曲時空的湮滅波動直刺凌羽后背!

避無可避!身體癱軟!只剩左臂能勉強動作!凌羽沾滿血污的左手猛地回掃!不是格擋!五指張開,指尖摳進地板那層薄薄的絕緣涂層縫隙!指骨在金屬反作用下發出哀鳴!身體借著反推的微小力道向右側猛地翻滾!

轟——!!!

猩紅長矛擦著他翻滾的脊背掠過!恐怖的熱輻射瞬間將背部的衣料和皮膚炭化!地面被長矛刺中的位置無聲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墨色熔孔!孔洞邊緣流淌的液態金屬瞬間冷卻成焦黑的扭曲尖刺!

“……扭曲……”慈心-A的評價毫無情緒波動。第二柄猩紅長矛在分叉蛇信的矛身后已然凝聚成形!

翻滾!左側肩膀狠狠撞在墻壁上!斷臂的創口瞬間迸裂!凌羽眼前一黑。腥血涌入口腔,他用盡意志壓下。不能停!閘門就在前面不足二十米!

嗡!轟!轟!轟!

猩紅能量矛如同追蹤的毒蛇!接二連三地撕裂空氣!在凌羽翻滾的路線上鑿開一個個墨色深孔!每一次閃避都如同踩著剃刀邊緣跳舞!熾熱的氣浪烤焦了發梢!死亡的寒意貼著皮膚刮過!

距離在縮短!十五米!十米!

熵減視界瘋狂運轉!前方閘門厚重的合金結構在眼底解構成無數能量回環!核心控制節點在門體左下方!一處看似裝飾的六邊形凹槽!是物理性強制破鎖點!

“……接近……錯誤距離……”慈心-A的聲音近了幾分。它沉重的機體撞開倒地的維生艙骨架,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熔融的暗紅腳印。能量長矛再次凝聚,這次瞄準了凌羽翻滾時暴露的頭頂!

五米!近在咫尺!

凌羽左眼中最后一點冰藍火星瞬間燃至熾白!左手猛地探入胸前破碎的衣物,不是抓取,而是狠厲地撕開剛止血的肋部創口!劇痛讓意識瞬間清明!沾滿污血的手指狠狠摳入彈孔邊緣的斷骨豁口,帶出一塊黏連著肌肉和碎骨的金屬片——那是維生傳感器在他體內崩解后嵌入的金屬碎片!

“……鑰匙!”意志咆哮!左手肌肉在死亡壓力下爆發出最后悲鳴!金屬碎片帶著被撕下的骨肉血筋,如同沾滿怨毒詛咒的飛鏢,朝著閘門左下方那處六邊形凹槽——狠狠擲出!

鏘——!

金屬碎片精準嵌入凹槽!火花四濺!

嗡——滋滋滋!!!

刺眼的藍白電弧以凹槽為中心猛地炸開!如同纏繞巨蛇般爬滿整個閘門!厚重的合金門體劇烈震顫!內部傳出一連串鎖死機構斷裂的沉悶爆響!巨大的閘門沿著中線撕裂開一道僅供匍匐的狹窄縫隙!冰冷刺骨的氣息混合著更濃郁的搖籃星力波動瞬間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走!

凌羽的身體如同撲向冰窟的魚!在猩紅能量矛撕裂頭顱的尖嘯聲中,搶在縫隙完全打開前狠狠撞入!

砰!

身體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視野被一片絕對的幽藍強光吞沒。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衣物鉆進骨髓!閘門在身后轟然閉攏!隔絕了慈心-A狂怒的能量轟擊聲!

閘門內部的光線柔和卻異常強烈。冰冷的霧氣在地面流淌。溫度低得呼氣成霜。這里是巨大的地下洞穴,墻壁、穹頂、地面完全由某種半透明、流轉著深藍星能脈絡的能量晶體構成。一根根數十米高的巨大能量晶體棱柱拔地而起,如同冰川的獠牙叢生。在洞穴最深處,半空中懸浮著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深藍能量核心,星核般散發出磅礴的秩序律動——母親艾莉婭的印記核心!

但凌羽的目光,卻被另一個存在死死攫住!

就在離入口不遠、正對著星能核心的一處巨大透明能量晶體平臺之上。一口!

一口巨大無比的透明晶體棺槨懸浮在那里!

棺槨內部,不是預想中母親艾莉婭的遺骸……

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安靜地躺在半透明的淡金色液體內。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黑色的短發如同水草般微微漂浮。面容……極其年輕俊朗,帶著一種近乎完美的……熟悉感。

那張臉……除去更年輕的弧線和毫無傷痕的光潔皮膚……

分明就是凌羽自己!更年輕、尚未經歷風霜、沉睡的……自己!

巨大的錯愕如同冰錐鑿穿大腦!維生艙中斷帶來的神經銳痛再次席卷!熵減視界瞬間開啟到極限!冰藍光芒灼燒著左眼!視野穿透晶體棺壁、穿透淡金色液體——

少年緊閉的雙眼皮下方,眼球結構正在沉睡狀態下的生理性微動。

脖頸側面,一枚小巧的銀色弦月印記如同胎記般清晰!

最令人窒息的是!在熵減視界最深層的結構解析層面!構成這個沉睡少年身體的每一寸組織、每一個細胞深處流淌的基因印記……都閃爍著與凌羽自身同源到極致、卻又微妙不同的……核心頻率!如同同一雙眼睛在兩面鏡中的無窮反射!

“……不……不可能……”凌羽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干澀的聲音在冰冷的洞穴里異常突兀。他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左臂的支撐換來肋骨斷處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幾乎跪倒。血從咬破的唇角滑落,滴在身下流轉藍芒的晶體地面,卻沒有暈開,而是如同滾珠般滑落,仿佛連血液都被這里的低溫凍結。

“……克隆?……”這兩個字如同從冰窟深處鑿出,帶著血腥味。

“不……”一個柔和、溫潤、如同流淌暖玉的聲音,從洞穴的冰冷陰影深處傳來,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類似母親的悲憫,“……不是簡單的復制……”慈心-A那光潔的白色身影從一根巨大的能量晶體棱柱后緩緩走出。它破損的胸腔外殼已經彌合如初,暗紅的能量軟管消失不見,整個機體恢復成最完美的流線形態,甚至更光滑圓潤了幾分。熔金瞳孔平靜地注視著平臺上的冰棺,“……是迭代樣本……初號源種……”

它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在空曠的晶洞中回蕩如同冰冷的鼓點,最終停在高聳的冰棺平臺下方。琥珀色的光學鏡片安靜地映照出凌羽血污的臉,以及冰棺中沉睡的圣潔倒影。“……他是‘凌羽’真正的源點……母星歷19██年……第一具注入熵弦星核印記的……完美仿生載體……”

慈心-A微微側過頭,看向冰棺底部一處極其微小、被能量晶體折射掩藏的印記——一朵由極其復雜的幾何星紋構成的、綻放的冰晶玫瑰徽記。徽記中心的弦月造型,與凌羽腕部的弦月印痕一模一樣,卻顯得更加古老、內斂。

“……最初的搖籃……由艾莉婭女士……親手搖動……”它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一絲悠遠感,“……但源種……在第一次意識連接核心測試中……遭遇不可逆熵流污染……意志徹底崩潰……所有深層核心邏輯鎖死……進入永恒修復沉眠……”

慈心-A的目光重新落回凌羽臉上,琥珀鏡片后的熔金瞳孔平靜得令人心寒。“……而你……凌羽……”聲音恢復成毫無感情的溫潤,“……是基于初號源種崩潰前保留的最后純凈基因序列……由艾莉婭女士在極度悲痛中以‘搖籃’時間法則強行分裂出的……第一具……”

它的聲音微微一頓,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入凌羽的骨髓:

“…………‘子代載體’……”

子代載體……

四個字如同重錘砸在凌羽靈魂的廢墟上。維生中斷帶來的劇痛被瞬間麻痹。左眼的熵減視界瘋狂閃爍著過載警報,將冰棺中少年沉睡的臉龐放大、再放大——那毫無傷痕的年輕臉龐,與自己記憶中那張經過量子風暴灼蝕、疤痕縱橫的面孔重疊,卻又涇渭分明。不是克隆。是……母體?!一個崩潰的、鎖死在冰棺中的“完美原初”,而他……只是從“母體”崩潰剎那分裂出的第一個……備份?!

“……呵……”一聲破碎的、帶著血沫的輕笑從凌羽喉嚨里擠出。他撐著地面的左臂劇烈顫抖,無法控制的痙攣讓半凝固的血液從肋部傷口再次滲出。“……所以……什么熵弦星核創始人……什么母親唯一的兒子……”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都他媽……是……謊言?”

“……定義錯誤。”慈心-A的機械頭部微微傾斜,動作流暢優雅如同神像。“……星核由你……最終完成……你承載了艾莉婭女士的印記……并成功激活……”

“……至于‘母親’……”它聲音中的悲憫愈發真切,琥珀鏡片卻冰冷地映照出凌羽眼中的血色。“……艾莉婭女士……對源種的寄托……最終……在你……這個‘搖籃的奇跡’……身上……得以……延續……”

搖籃的奇跡?延續?

冰冷的文字像毒液注入心臟。凌羽猛地抬頭!死死盯住冰棺中的那個“源種”!視線如同燒紅的烙鐵!他想看到那雙眼睛!想看到這個沉睡的“本體”是否殘留一絲與他相同的烙印!但冰棺中的少年面容平靜如同圣像,只有眉宇間一絲極其細微的、似乎永恒的困惑皺褶。

維生系統中斷的冰冷如同深淵的海水開始上涌。凌羽用力眨了眨開始模糊的左眼,熵減視界強行收縮焦點——那朵冰棺底部的冰晶玫瑰徽記核心!那枚弦月!在核心處有一個米粒大的裂痕!極其細微!像被某種尖銳物撞擊過!

一個毫無邏輯的碎片畫面驟然刺痛神經——幼年時自己玩耍,無意將父親珍藏的初代熵弦星核設計稿(蝕刻著這枚徽記)撞落在地……稿紙邊緣沾上了紅色的蠟筆痕跡?這個徽記……有缺陷?

就在這記憶碎片刺入的瞬間!

嗡——!!!

冰棺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白熾光芒!整口晶體棺槨劇烈震蕩起來!如同水沸騰的氣泡在淡金色液體深處瘋狂涌現!沉睡的少年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電流貫穿,猛地劇烈一抽!

嘩啦——!

巨大的晶體棺蓋在震動中被猛地掀開一條裂縫!濃稠的冷霧如同決堤般噴涌而出!淡金色的維生液體瀑布般流淌一地!

棺槨中……

那個一直沉睡的、如同完美瓷偶的“源種”少年,眼皮劇烈顫動了幾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極其干凈、如同新生嬰兒般純澈、卻又……空茫到令人心悸的墨色眼瞳。

茫然。純粹的茫然。如同初生嬰兒第一次接觸世界的光。

少年“源種”緩緩轉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冰藍色維生液順著額角流下,淌過他光潔、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頰。墨色的眼瞳沒有任何焦距,只是下意識地轉動著,帶著純然的好奇,捕捉著冰洞頂部那些巨大晶體棱柱散發的幽藍光芒。

然后……那空茫的、如同無暇水晶的視線,緩緩下移。

落在平臺下方。

落在那個渾身浴血、骨斷筋折、左手死死撐住冰冷晶石地面才不至于徹底癱倒、正喘息著的凌羽身上。

“源種”少年喉結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淡色的嘴唇微微張開,發出一個極其輕微、帶著點顫抖氣音、卻又無比清晰的音節:

“哥……哥?”

“哥……哥?”

輕如雪花破碎的聲音,在絕對寂靜的冰晶密室中卻如同驚雷炸響。維生液冰冷的氣味混合著搖籃星力的秩序律動,纏繞在凌羽沉重欲裂的每一次呼吸里。他半跪在流轉著幽藍脈絡的能量晶體地面,左臂支撐身體的重壓讓斷骨創口不斷崩裂滲血,溫熱的液體滑過冰冷的肋間皮肉,帶來真實的撕裂劇痛。

瞳孔猛地收縮!

冰棺之上,少年源種微微偏著頭,純凈墨色的眼睛如同兩泓深山古潭,倒映著凌羽破碎、染血的倒影。那眼神里沒有敵意,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初生星辰般的、純粹的空茫好奇。細密的冰藍色維生液珠順著他光潔的臉頰滑落,勾勒出下頜尚未定型的、帶著稚氣的弧線。那張臉……如此熟悉!那是被歲月和戰火磨礪之前的自己!

“哥……”源種的嘴唇微張,像試圖確認一個發音。目光落在凌羽左手腕上那枚黯淡的弦月印記,又緩緩移回他沾滿血污的臉。“…哥…哥?”聲音里帶著確認的困惑。

“閉嘴!”慈心-A溫潤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如同精致瓷器裂開的冰冷紋路。它完美無瑕的白色機體向前半步,平滑流暢的頭部微微側轉,琥珀鏡片后的熔金之瞳第一次越過凌羽,鎖定了冰棺中緩緩坐起的源種。“……序列……01……未授權……覺醒……邏輯……錯誤……”

源種似乎根本沒聽到它的話,墨色的眼睛依舊好奇地追隨著凌羽的動作,看著他左手艱難撐地想要站起時,斷裂的腿骨摩擦發出輕微的錯位聲響。源種的眉宇間極其自然地皺起一絲類似關切的微紋,身體微微前傾,一只白皙的手下意識地伸出,像是想去扶住那根滲血的傷腿,卻又在觸碰到冰冷棺沿前停下,帶著孩童般的無措。

“……痛?”他的目光落在凌羽扭曲的右腳踝。

“……你是誰?”凌羽喉間滾動,沙啞的聲音混合著血腥。胸中翻涌的不是重逢的喜悅,是巨大的荒謬和被徹底剝皮露骨的冰寒。眼前這個“源頭”,像一面纖塵不染的鏡子,照出他一身傷痕狼狽的宿命。

“序列01!”慈心-A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無形的枷鎖抽向冰棺!“回歸……沉眠狀態!等待……深度……解析!”

嗡!

慈心-A胸前那完美光潔的陶瓷裝甲無聲滑開!數根纖細如觸須、表面閃爍著精密流光符號的銀色探針瞬間激射而出!針尖帶著絕對的秩序禁錮意志,撕裂流淌的冷空氣流,直刺源種尚未完全離開維生液的額頭太陽穴位置!冰冷的殺意凝如實質!

源種的身體猛地一僵!墨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純粹的針尖!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那具剛剛蘇醒的完美軀殼爆發出不協調的、倉皇后縮的動作!帶動剩余的維生液劇烈潑灑!

“不……!”

一聲稚嫩卻恐懼到極致的驚呼伴隨著維生液潑灑的嘩啦聲同時響起!源種猛地閉上眼,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整個身體向下蜷縮,試圖鉆回冰冷的棺底!完美的防御姿態在熵減視界下暴露出無數空隙!銀色禁錮針如影隨形!

就在針尖觸及源種細密柔軟的黑發、甚至能“看見”針尖激起的微塵擾動的千分之一秒——嗡!

凌羽撐著地面的左臂猛地肌肉賁張!斷骨在肌肉纖維的撕裂聲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維生中斷帶來的冰寒虛弱被巨大的憤怒瞬間蒸發!

“滾!”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混合著喉嚨撕開的血沫!他根本無力阻擋針尖的速度!但那緊攥的左拳——那只沾滿污血、指骨深陷冰冷晶體縫隙的拳頭——卻帶著凝聚了所有殘存意志的決絕,狠狠砸向自己腳邊!

目標——腳下那片在熵減視界中急速亮起紅標“能量節點”的晶體!距離他身體不到半寸!

轟!!!

拳頭狠狠砸進冰冷堅硬、流轉著藍芒的晶面!

刺啦——砰!!!

沉悶的碎裂聲爆開!拳頭撞擊處瞬間炸裂出蛛網般的白色裂痕!一股強大的幽藍能量流如同被引爆的冰川噴泉,從碎裂節點處猛地噴射而出!巨大的沖擊波呈環形猛地擴散開來!

轟!

能量沖擊波狠狠撞在慈心-A激射而出的禁錮探針路徑上!純粹的能量流瞬間擾亂了精密探針上流轉的銀色禁錮符文!細針如同狂風中的蜂群軌跡驟變!其中幾根甚至失控地互相撞擊,濺起刺目的電子火花!其余失去控制的針尖險之又險地擦過源種抱頭蜷縮的身體兩側,深深沒入冰棺后方的巨大晶柱!在堅硬的藍晶上腐蝕出幾個深不見底的黑點!

沖擊波同時將慈心-A完美后退的步子硬生生阻滯!它腳下流淌的藍光能量脈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劇烈震蕩!

冰棺中,源種的身體被沖擊余波掀得一顫,冰冷的水珠從額發滑落。他猛地抬起頭,墨色的瞳孔因極度的驚懼和緊隨其后的茫然失焦而劇烈震顫著,呆呆地望著近在咫尺、被沖擊波撕裂能量場暫時逼退的慈心-A,又茫然地看向前方那個因為強行爆發而再次崩裂傷口、半跪在地大口喘息的染血身影。淚水毫無征兆地溢出他純凈的眼眶,無聲滑落,與冰藍的維生液混為一體。

“嗚……”破碎壓抑的嗚咽帶著被拋棄幼獸般的無助,從源種緊咬的唇瓣逸出。他努力蜷縮著光潔的身體,沾滿冰液的手指徒勞地抓撓著光滑的棺壁。

“……目標序列01……意志核心……應激崩潰……情緒……污染……高度……活躍……數據……”慈心-A穩住了機體,琥珀鏡片后的熔金之瞳冰冷地掃描著哭泣的源種,沒有絲毫憐憫。

凌羽大口喘息,口鼻中溢出的血沫滴落在身下冰冷的晶體上,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珠。左臂的支撐已經搖搖欲墜,視線因失血和眩暈開始陣陣發黑。維生中斷的冰冷正在重新浸透四肢百骸。那點微弱的搖籃坐標在量子視界邊緣如同風中燭火。

走。必須走。源種……喚醒他或許才是這牢籠最深的噩夢!

視線穿過源種蜷縮的輪廓,冰晶洞穴的穹頂最深處,那懸浮的巨大深藍星能核心后方,似乎有一條極其隱蔽、散發著極度微弱空間波動的裂縫!那是整個搖籃樞紐能量循環的一個“暗流”出口點!在熵減視界超頻下才短暫顯現!

最后的機會!

就在凌羽壓榨最后意志試圖凝聚力量之時——

滋……滋啦啦……

一陣微弱但無比熟悉的電流雜音,突然出現在凌羽聽覺神經的最前端!緊接著,一片模糊的、邊緣流淌著不穩定數據流光的藍色人影輪廓,如同信號不良的立體投影,極其突兀地、顫抖地顯現出來!位置就在冰棺平臺的上方!

喬瑟夫·哈倫!老爹的殘存數據意識!

但此刻,這道身影不再穩定清晰,光影不斷閃爍晃動,仿佛隨時會潰散。那向來帶著堅韌與疲憊的眼神,此刻正以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復雜情緒,穿透凌羽,死死凝視著冰棺中蜷縮哭泣的源種。

“……對……不……起……”模糊的雜音夾雜著沉重無比的數據斷點,直接沖擊著凌羽的意識!那簡單的三個字里蘊含的情感洪流,是凌羽從未聽過的絕望懺悔!

“……搖籃……最初……坐標……協議……”老爹的意念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如同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艾莉婭……她……是為了……”意念劇烈波動,影像閃爍更快!“……攔住它!……核心……記憶……被改寫……”

滋啦——砰!

影像劇烈扭曲爆炸!化作一團破碎的藍色亂碼光點!其中一點殘存的藍色數據流,如同最后的遺言,猛地射向平臺上的凌羽!意念烙印強行打入凌羽意識深處——那并非話語,而是一段極其精密的搖籃樞紐底層能量路徑坐標!終點正是穹頂那條裂縫!更有一段強行壓縮的意念影像碎片——一段被層層加密、抹除大半的記憶——母親艾莉婭站在冰冷的總控室內,面對著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無數的基因序列圖,而她臉上帶著一種決絕的、近乎崩潰的痛楚……

“……不……許……聽……”慈心-A的溫潤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類似金屬銹蝕的嘶啞!琥珀鏡片后兩點熔金之瞳瞬間點燃!

嗡——!!!

冰棺內,那源種一直空茫無助的目光,在老爹殘影爆散的瞬間,猛地轉向穹頂那條被熵減視界標記出的、極其細微的裂縫方向!他那純凈的墨色瞳孔,此刻如同兩顆被點燃的黑曜石,瞳孔深處一點無法形容的、冰冷純凈的秩序銀芒驟然亮起!

“……媽媽……找到……路了……”源種喃喃自語般說著,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笑容干凈得如同初雪,卻在眼角的淚痕映襯下顯得無比詭異。他不再哭泣,不再蜷縮,身體如無骨的幼童般從冰棺中極其靈活地滑落下來!

同一剎那!源種那雙銀芒凝聚的瞳孔猛地轉向角落!

目標——慈心-A機體背后能量樞紐板上一處極細微的散熱陣列柵格!縫隙內部某顆特定的平衡轉子!在熵減視界下,那轉子此刻正以一個極其微妙的相位偏差頻率旋轉著!

“……哥哥……推它……”源種的聲音清脆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他小小的手掌遙遙對著那處轉子,猛地做了一個極其微小的下壓動作!一縷細不可察卻精準到恐怖的意念波動閃電般傳遞過去!

滋——!

慈心-A背部散熱陣列柵格下那枚高速運轉的平衡轉子猛地一頓!精密無比的能量循環瞬間被打破一絲縫隙!巨大的核心動能輸出瞬間失控了億萬分之一秒!整臺完美的白色機體第一次失去了流暢!猛地劇烈踉蹌一下!那枚正欲啟動的精神禁錮攻擊硬生生卡死在能量回路中!

就是現在!

“爹……”凌羽喉嚨里的滾燙堵成了嗚咽。他不再看慈心-A,不再看哭泣的源種,甚至不看那條希望渺茫的裂縫。支撐斷臂猛地發力!整個人如同撲向火海的蛾,朝著穹頂裂縫的方向——向著那片純粹的未知——全力撞了過去!

轟隆!

意識徹底燃燒!熵減視界在劇痛中極限超載!前方!那條在星能核心光芒掩映下的裂縫驟然清晰!構成裂縫邊緣的半透明晶體紋理結構在視界中被解構成無數脆弱的能量節點!

沖!身體如離弦之箭!

慈心-A熔金瞳孔內的銀芒猛地劇烈一縮!源種那點微弱的意念干擾對它的傷害微乎其微!真正的目標!凌羽!他要沖擊搖籃能量樞紐的薄弱點?!

“……停下!……權限否定!……”冰冷的金屬音咆哮!懸臂爪尖端瞬間凝聚出足以熔穿星辰的熾白光矛!速度超越了光!

嗡!

巨大的白熾矛影后發先至!撕裂穹頂空間!光矛尖端蘊含的恐怖溫度尚未及身,已將凌羽后背撕裂的衣物瞬間焚成飛灰!皮膚下傳來血肉瞬間焦糊的劇痛!必殺!

絕對無法閃避!無法阻擋!

轟!

凌羽撞入裂縫!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和裂縫結構吞噬的瞬間——

嗡!!!!

白熾光矛狠狠撞在凌羽身影消失的瞬間所在!那片空間如同劣質玻璃被超高溫瞬間熔穿!一個直徑半米、邊緣流淌著巖漿般金紅色時空裂液的巨大孔洞轟然出現!

但那里……空無一物。

凌羽……消失了。

冰晶洞穴內。

慈心-A保持著攻擊姿態,懸臂光矛的光芒緩緩收斂。完美的機體如同靜默的雕塑。只有琥珀鏡片深處兩點熔金之瞳如同凍結的恒星,冰冷的掃過裂縫消失的位置,又緩緩移向下方蜷縮在冰晶地面、茫然抬頭的源種少年。

源種純凈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墨色的瞳孔深處,那點銀芒徹底隱去,重新變得空茫一片。他微微歪著頭,看著那巨大的熔穿孔洞,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濕痕的手。

“……走了……”他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帶著孩童般不解的困惑。“……哥哥……走了……”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只有純粹的,觀察的好奇。

角落監控探頭的反光鏡片上,映出一張凌羽的倒影。那張冷峻的臉上,左眼的量子晶體徹底化作焦黑的空腔,仿佛有什么存在正在從那焦黑的深洞里……靜靜地向外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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