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是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寒毒。每一次試圖牽動肌肉，神經末梢都會爆發出銳利的警報，混合著斷裂骨茬摩擦的痛感。量子回廊的低溫如同億萬根無形鋼針，透過殘破衣物扎進皮膚。凌羽背脊死死抵著劇烈震顫的金屬壁壘，冰冷的粗糙感透過層層血肉傳遞到脆弱的脊髓深處。斷裂的左臂不再是虛無，那空洞處仿佛被塞入了燃燒的熔渣，每一次心跳都傳遞著被烈焰炙烤靈魂的灼痛，連帶著整個左半身都抽搐不止。
右手的狀況更糟。那枚緊攥著的幽藍菱形晶體——零號秘庫的最終鑰匙碎片——正源源不斷地釋放出冰冷的能量脈沖。這脈沖不再溫和，每一次起伏都像心臟被無形的巨手攥緊、擠壓！尖銳的痛楚沿著臂骨鉆入大腦，手腕處的肌腱早已失去知覺，只能憑著近乎崩潰的意志力維持著最末端的緊握，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僵死般的青紫色。
視野邊緣瘋狂閃爍著代表能量過載的血紅色噪點，如同瀕死巨獸淌下的淚。整個量子回廊像一口即將被震碎的巨大鐵鐘，每一次扭曲都伴隨著金屬龍骨在極限處撕裂的刺耳尖嘯！天花板巨大的支撐構架在劇烈扭曲中轟然斷裂，如同被巨人掰斷的骨頭，攜裹著被震碎的合金巨塊和無數細密的金屬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狠狠砸下！
“低頭——！”月霓的嘶吼在狂暴的崩塌噪音中撕裂而出！聲音因為急速行動帶起的烈風而微微變形！幾乎在她話音砸下的瞬間，她那高挑而極其敏捷的身影已經如同貼地掠襲的雨燕般猛撲過來！
沒有時間躲閃！巨大的合金碎塊帶著撕裂空氣的嗡鳴當頭罩下！
凌羽能做的只是本能地將所有殘存的氣力擰向胸口，試圖蜷縮！但撕裂的左肩胛處傳來的劇痛讓他動作遲滯了半秒！
就是這半秒！
嗡！！
一道薄得近乎透明、卻閃爍著極其復雜蜂巢狀網絡紋路的淡藍色能量光幕瞬間在凌羽頭頂上方撐開！是月霓倉促間在臂甲投射裝置上強制過載激發出的單點防護力場！
光幕出現的剎那！
轟——！！！
巨大的合金斷梁狠狠砸在了淡藍光幕頂端！
如同巨石砸進平靜的水面！光幕表面瞬間爆發出無數道如同閃電分支般的強烈能量亂流！被強行集中壓縮的力場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哀鳴！狂暴的沖擊力透過光幕狠狠傳導下來！撞擊點的下方，光幕保護下的凌羽身體猛地向下一沉！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喉頭一甜，剛剛被壓下去的腥甜再次涌上嘴角！
光幕劇烈地波動著！無數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瞬間爬滿表面！支撐它的月霓顯然承受了絕大部分的沖擊！巨大的力量透過她按在光幕發生器上的手臂狠狠灌入身體！她覆蓋著護甲的身體發出沉悶的聲響，整個人如同被巨錘重擊般踉蹌著后退了整整兩步！每一步都在布滿裂痕的金屬地板上踏出刺耳的摩擦聲！一道殷紅的血絲順著她緊抿的唇線滑下！冰藍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頭頂那在沖擊下不斷變薄、瀕臨破碎的光幕，眼底卻燃燒著一種絕境中的冰冷瘋狂！
“坐標！給我零號秘庫現在的實際坐標向量！！”她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喉骨里硬擠出來的碎石，“你的熵減視界！還能不能定位那片區域的規則錨點？！我們需要一個絕對穩定的入口！這片回廊撐不到下一波空間震蕩了！”她說話間，頭頂光幕上被沖擊的部分發出更加刺耳的尖鳴，巨大的合金斷梁正緩緩嵌壓下來！
坐標？熵減視界？！
凌羽的心猛地一沉！左眼深處！那片曾如星河旋轉的力量核心，早在之前撕裂靈魂的對抗中耗盡了最后一絲幽藍光芒！此刻更像徹底燒盡的冰冷爐灶！強行催動精神力探查那片混亂的量子空間，反饋回來的只有一片混沌的盲區和刀割般的劇痛！
“視界……失效了……”凌羽的聲音低沉干澀，每一個音節都牽扯著撕裂的肺管，“規則……完全混亂……像是被攪成了一鍋濃湯……”他吃力地抬起頭，望向那片被坍塌巨物遮蔽的死角，那里本應是秘庫坐標投影的初始點，“鎖定的位置……在空間扭曲中心……強行硬闖……十死無生！”巨大的壓力讓他全身都在顫抖，汗水混雜著血水從額角滾落。
頭頂光幕猛地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如同薄冰被巨力碾碎的炸響！淡藍色能量亂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向四周瘋狂潰散！
支撐點瞬間消失！上方沉重的合金斷梁如同掙脫束縛的山崖！帶著毀滅性的動能當頭碾壓下來！！！
嗡——！！！
就在這生死一線！
一道微弱的、卻堅韌得不可思議的清冷光芒！從凌羽緊握的幽藍菱形晶體深處透出！瞬間刺穿了混亂與黑暗！
那光芒并未形成物理護罩！而是在凌羽意識被死亡陰影徹底攫住的瞬間！強行鏈接上了他意識最深處那枚燒灼的靈魂印痕——弦月星輪！
嗡！！！
一股冰冷、純粹、如同亙古星塵融化的洪流，瞬間灌入凌羽即將被壓垮的意識核心！
時間……仿佛被無形之手猛地撥慢！
坍塌的巨梁、四濺的金屬碎片、身邊月霓驚怒絕望的臉孔……一切都在他視野中被無限拉長、凝固！
就在這片被強行停滯的瞬間洪流中！
無數細碎的冰藍色光點，從菱形晶體爆發的清冷光輝邊緣飄散出來！它們在空間中如同受到無形指引般，沿著某種玄奧至極的軌跡，飛速地、無聲地聚攏！
凝聚！重組！
不過轉瞬之間！
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凝練、仿佛由最純粹冰藍琉璃鑄成的——鐘表齒輪？
不！更準確地說，是一只精致到毫巔、形態由無數交錯咬合的、散發著冰寒幽光的微小齒輪構成、核心鑲嵌著一點璀璨星鉆般的——雀鳥機械輪廓！！！
時間信標！
凌羽的靈魂在嘶喊！
沒有猶豫！幾乎在被這凝成的雀鳥點亮的瞬間！凌羽被劇痛和星輪能量灌注后暫時清明的意識核心猛地爆發！
所有凝聚在那雀鳥機械核心的坐標信息流！如同燒紅的鐵水！被他強行截取！通過那被點亮的弦月星輪！再以意志為筆！以靈魂為墨！狠狠地——
灌入了身旁月霓手腕上一個早已打開、處于強制半啟動狀態的應急數據連接口！！！
“接好——！！！”
凌羽撕裂喉嚨的吼聲和巨大斷梁砸落地面的轟隆巨響同時炸開！！！
轟隆——！！！
狂暴的氣浪裹挾著尖銳的金屬碎片四射飛濺！煙塵瞬間彌漫！巨大的沖擊波將月霓和凌羽狠狠掀飛出去！如同被颶風掃過的殘葉！
“咳！噗——！”凌羽的身體撞在一塊巨大的扭曲金屬構件上，后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又是一口滾燙的血噴了出來，眼前陣陣發黑。
而月霓！在落地翻滾卸力的瞬間，身體已經如同繃緊的弓弦般重新彈射而起！她沒去擦嘴角不斷滲出的血跡！那只剛剛接受了強行注入數據的左手猛地舉起！手腕上的鏈接端口還在冒著細微的電火花！但她冰冷的瞳孔深處，無數復雜的數據流如同狂野的瀑布瞬間沖刷而過！
“收到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被巨大信息和劇痛沖擊后的顫抖，臉上第一次失去了絕對的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巨大驚駭與決絕的潮紅！指尖在手腕側一個被強行激發的微型投影屏幕上瘋狂地點擊、滑動！“該死的！空間扭曲率還在飆升！通道的穩定窗口只有不到0.7秒！入口坐標在……三號量子震動軸……正三十七度向量的規則褶皺間隙……跟我來！！！”
她話音未落！身體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一個方向——那看似空無一物、只有沸騰量子迷霧瘋狂卷動的區域——猛撲過去！同時左手猛地凌空一甩！一道極其纖細、閃爍著不穩定幽藍光芒的能量絲線如同毒蛇吐信般從她腕部射出！
絲線的尖端——赫然釘向了凌羽被甩飛出去的方向！
來不及思考！幾乎在絲線觸及身體的瞬間，一股微弱的牽引力傳來！凌羽靠著最后的本能，用那唯一能動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能量絲線！任由月霓猛地發力拖拽！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強行拖動！在無數崩落的碎片與致命的金屬風暴中翻滾、彈跳！每一次撞擊都讓他感覺骨頭快散架了！
前方！
月霓已經沖到了那片區域！她雙手如同閃電般揮出！十幾枚閃爍著不同幽光的微型數據棱鏡被她以極其精準刁鉆的角度狠狠射入那看似虛無、能量卻最為狂暴的核心區域！棱鏡如同投入熔爐的鉚釘，瞬間在狂暴的空間亂流中釘下了十幾個相對穩定的節點！
嗡！！！
就在那些棱鏡節點生效的剎那！
空間中心那片扭曲的量子迷霧仿佛被無形巨手強行撐開！一個僅能勉強容納一人側身通過的、邊緣極度不穩定、如同隨時會爆裂的肥皂泡般的通道！瞬間張開！
通道內部不再是銀灰色的量子迷霧！呈現出一種更深邃、更粘稠的、仿佛凝固流動的暗藍色光流！如同通向未知生物血管核心的幽深甬道！
“進！！！”月霓甚至來不及回頭再看一眼！她的聲音因為超負荷計算和巨大壓力而嘶啞變形！身體沒有絲毫停頓！如同撲向光芒的飛蛾！狠狠撞入了那條瀕臨崩潰的通道入口！
緊隨其后！凌羽的身體被絲線拖拽著！根本控制不住平衡！也狠狠撞了進去！
噗——嗤！！！
如同穿過一層粘稠冰冷的膠質粘膜！冰冷死寂的空氣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灌滿！身體像是被投入了深海裂隙，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撕裂神經的劇痛。視線穿過劇烈起伏的幽深藍光，勉強能看清前方。
月霓正半跪在一塊懸浮在虛空般的巨大菱形平臺上。平臺質地像凝固的暗藍水晶，內部流淌著緩慢的、如同星云旋轉的光點。她雙手撐在平臺冰冷的表面，指尖似乎正按著肉眼無法看到的虛擬操作節點，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輕微地顫抖著。她的額頭滲出冷汗，順著緊繃的下頜滴落在幽藍的晶體表面，瞬間被吸收無蹤。冰藍色的瞳孔死死盯著平臺前方——那里，一個巨大的、如同立體魔方般緩慢旋轉的幽藍色立方體虛影懸浮在黑暗之中！
立方體內部，無數點狀光芒如同億萬沉睡的星辰，相互連接成細若游絲的流光網絡，構成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充滿機械冰冷美感的神經網絡結構！那網絡的核心深處，一個冰冷的、旋轉著的巨大沙漏標記清晰可見！如同懸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零號記憶備份庫的深層核心入口！
月霓的呼吸異常急促、淺薄，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喉嚨被扼住的嘶聲。她側過頭，死死盯著緊隨她撞入平臺、正癱軟在地劇烈喘息的凌羽，眼中是巨大的壓力和被強制壓縮的焦灼：“核心防護規則……被腦吞的意志強行扭曲了……結構……邏輯鏈條……完全混亂……像……被人打了一百個死結……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一次錯誤的指令……整個數據庫就會啟動內部清洗……永久鎖死……”
她猛地揚起左手腕，手腕端口那處被凌羽強行打入數據的焦痕處正亮著微弱的藍光！“你剛才塞給我的……鑰匙信息里……有一段……很奇怪的……核心指令殘片……‘……啟動……薔薇象限指令…………喚醒……沉睡的……初啼……’……薔薇？初啼？那是什么狗屁指令？！你知道密碼嗎？！”
薔薇？初啼？！凌羽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大腦瞬間轟鳴！那個名字！那個意象！蘇茜在生命最后時刻用盡所有守護意志留下的遺言！那枚未能送出的金屬薔薇！那振翅欲飛的藍寶石雀鳥……薔薇之心！那是蘇茜自己提出的名字！初啼……是雀鳥掙脫束縛的第一次高歌……
“是我設計的……能量場喚醒口令……權限密鑰……”凌羽的聲音因激動和劇痛而破碎不堪，“指向……她……蘇茜……留在核心的……最高管理員識別碼……”
月霓猛地一震！冰藍的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臉上最后一絲屬于人類的震驚與茫然瞬間消失！重新被絕對的決斷和冰冷覆蓋！“蘇茜？！腦吞的殘痕還在污染規則！那個口令現在……會被直接判定為入侵指令激活最高防御！！不能響！！”她幾乎是吼了出來，手指在面前的虛空中瘋狂敲擊，試圖找到繞過那條指令的任何可能！
轟！！！
平臺猛地一震！整個立方體結構的虛影劇烈地顫抖起來！它核心深處的巨大沙漏烙印瘋狂旋轉！一股純粹的、帶著絕對毀滅氣息的規則力量開始無聲地凝聚！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湮滅一切的吐息！
來不及了！
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般壓迫上來！月霓猛地咬緊了嘴唇！鮮血瞬間滲出！在冰冷的幽藍光線下分外刺目！她的眼神從凌羽臉上掃過，帶著最后一絲探詢般的決絕！
凌羽用力點頭！他猛地撐起身體！顧不上巨大的撕裂痛楚！將最后的意志力擰成一股！所有精神力如同尖錐狠狠刺向意識深處那枚烙印的核心！
就在他要喊出口令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直懸浮在零號庫核心入口前的幽藍立方體虛影中心！那個象征著最高熵增的冰冷沙漏烙印核心深處！
一道微弱的、卻清晰無比的……冰藍色星光……驟然亮起！！！
緊接著！一只無比清晰……完全由凝練冰藍光焰構成的……展翅欲飛的雀鳥輪廓……緩緩從沙漏核心深處浮現出來！！！
正是薔薇之心！蘇茜最后留下的意志守護之證！
“權限……檢測……識別特征……匹配……”
冰冷的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從平臺四面八方響起！這一次，沒有了雜亂的噪音和扭曲，只剩下純粹秩序的清冷！
那個巨大的沙漏標記瞬間停止旋轉！湮滅的氣息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點燃的信號燈！所有構成龐大神經網絡的冰冷絲線！瞬間從幽藍變成了如同初生朝陽般的……溫暖金色！！！
整個立方體內部空間如同凍結的春湖驟然解凍！億萬星辰流光網絡在溫暖的輝光中流淌！冰冷鎖死的閘門無聲滑開！一個被重重保護的、如同晶體核心的區域被柔和的金光照亮！一束極其凝練的金色信息流如同有生命的泉水般流淌出來！
“終極權限……開啟……”
“零號記憶備份庫……第一序列……核心數據庫……解鎖……”
嗡——！
溫暖的能量流沖刷過全身，如同置身春日暖陽之下。凌羽如同緊繃到極限的弓弦驟然松弛，身體失去了最后的支撐點，再也維持不住姿勢，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的平臺上。額頭撞在微涼的晶體表面，反而不是很疼。斷裂的左臂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似乎也在這柔和的暖流中微微緩和了一些。
但神經的撕裂感和被強行抽空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眼前陣陣發黑，視野邊緣的金光也扭曲成模糊的漩渦。他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的痛和喉頭鐵銹的腥甜，每一次吐氣都像是沉重的負擔。
視野的正中心，那片剛剛從零號秘庫核心流淌出的金色信息流并未消散，而是在半空中緩緩凝聚、拉長……最終形成了一個無比清晰、卻又不帶任何物理屬性的——投影文字陣列！
如同用凝固的陽光雕刻而成。
【項目編號：Kappa-Omicron-Alpha（守護之終末）】
【項目等級：0（零號禁令）】
【項目類別：意識本源信息嵌合體】
【研發起始時間：星際紀元2123年10月……】
【研發終止狀態：半成品（邏輯封存）】
【研發主體：永生集團……“薔薇之心”獨立實驗室（首席架構師：凌羽博士）】
【項目用途：理論性心智防火墻/最終反制……】
凌羽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猛地一滯！永生集團？！薔薇之心獨立實驗室？那是蘇茜生前領導的最高秘密項目！他負責的……理論性心智防火墻？！這是……自己開發的初代原型？！
不可能！他開發的只是邏輯模型！是應對量子精神入侵的防御算法！和眼前的終極秘庫……
【核心構架描述：利用初代情感數據共鳴矩陣作為信息載體……嵌入規則層面存在的本源情感碎片流……】
【作用原理簡述：以人類初生兒降臨于世第一聲啼哭時所散發的、未經任何意識污染、最純粹的“存在之喜悅”情感波長作為基礎藍本……結合其整個成長發育過程中……所有與“愛”、“希望”、“守護”相關的、經歷現實磨礪而不滅的強韌性情感記憶碎片……作為核心種子……構建覆蓋多元信息尺度的高維情感共鳴網絡……】
“存……存在之喜悅？”月霓近乎失真的聲音在凌羽身后響起。她沒有像凌羽一樣癱倒，靠著一塊相對完整的晶體斷壁支撐著身體，但臉上那層萬年不化的寒霜徹底碎裂，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巨大真相擊穿的茫然。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些懸浮的金色字體上，聲音干澀地擠出，“用……初生嬰兒……純粹的情感……波長……作為……抗體？！這……這根本是……玄學？！”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皺了腿側的作戰服布料。
凌羽喉嚨里滾動著破碎的氣聲。KOA項目……守護之終末……他當然記得！那是在量子意識理論被證實為謬誤之后，他和蘇茜在實驗室徹夜爭論時提出的一個極度瘋狂的假想分支！當時主流學術界的共識是意識源于復雜計算的涌現。而他們——他和蘇茜——在無數次失敗的實驗和深夜的思索后，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提出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也許最本源、最強大的防御力量，并非源于冰冷的邏輯算法，而是來自生命誕生之初、尚未被世界規則浸染污染的……那份對“存在”本身最純粹、最堅韌的“喜悅”！
那不是算法！那是靈魂的火種！是足以點燃灰燼的……純粹溫度！
【實驗中止原因：星際紀元2130年7月，項目主架構師蘇茜博士在執行“情感記憶碎片捕捉”實驗流程（實驗體編號：C-137）時……遭遇未知高維意識污染源侵襲……】
【蘇茜博士……為保護實驗核心數據庫……及確保核心情感種子（KOA-Alpha）不被污染……強行自我中斷實驗連接程序……造成不可逆精神中樞損傷……數據封存前意識信號強度判定：……永久性中斷……】
【零號禁令下達執行：星際紀元2130年7月15日……權限等級：唯一幸存級……】
金色的文字如同冰冷的鐵錘，一字一句狠狠砸在凌羽的太陽穴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鑿穿了記憶最深處的閘門！實驗室慘白的應急燈光……蘇茜那張總是帶著一絲疲倦卻無比專注的面容……顯示器上驟然爆開的、如同億萬蛆蟲般瘋狂蠕動的猩紅噪點數據流……蘇茜猛地斷開神經鏈接、痛苦地蜷縮在操控椅上、嘴角滲血……而他在失控的警報聲中瘋狂撲向隔離閥門的畫面……
原來……是她！
是她用自己尚未被污染的核心意志……以永久性意識損傷為代價……封存了被污染的通道……保護了這個瘋狂理論中唯一純凈的“種子”！
冰冷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著心臟，甚至壓過了肉體的劇痛。為什么當年沒能察覺？為什么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沒能拉住她？
“……所以……腦吞……”月霓失神地低語著，冰藍色的眼睛里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混亂風暴，“它……那個東西……它撕開整個宇宙的熵增裂痕……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樣追捕這個庫……”她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片在溫暖金光中旋轉的核心數據庫入口，“……是因為它……害怕這個？！它害怕……一個嬰兒……最初的笑？！”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戲耍的尖銳憤怒和深入骨髓的荒謬感！
“它怕的是……”凌羽猛地咳嗽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喉嚨里滿是血沫，“它怕的是……”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流淌的金色信息核心深處，一個被無數金色光點環繞、如同沉眠的星核胚胎般被保護起來的、散發著微弱卻極其堅韌的生命波動的光點……
“……是這個……”
隨著凌羽嘶啞的吐息！
嗡——！！！
整個巨大幽藍立方體空間內部的億萬金色流光網絡猛地一滯！
所有流淌的光點瞬間加速！朝著那被重重保護的胚胎光點瘋狂匯聚！
無數點純粹的金芒如同飛舞的精靈，圍繞著那個小小的光點高速旋轉！
璀璨的光輝中！一個極其微弱的、帶著生命初始韻律的……啼哭之聲……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水滴……
帶著穿透亙古寒冰的溫暖……
清晰無比地……
在這冰冷的量子回廊深處……
輕輕響起……
溫暖得幾乎能融化靈魂的金色光芒包裹著全身。斷裂的骨縫、撕裂的神經簇、左臂深處那永無止境的虛無之痛……仿佛在這柔和光流的浸潤下都暫時沉眠了。身體軟軟地靠在冰冷而堅實的合金墻壁上，每一次細微的呼吸也不再拉扯著肺腑的血腥碎片。
但那并非沉靜，更像是風暴眼中心的短暫死寂。右手指尖下的幽藍晶體——零號庫的秘鑰碎片——其冰冷堅硬的觸感正透過掌紋清晰傳來。冰冷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與周身包裹的金色暖流形成奇異的對抗，每一次心跳都傳來心臟被冰火反復折磨的遲滯悶痛。
凌羽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巨大而冰冷的空間內，那如同生命星脈般流淌的金色光網正從穹頂投射而下，無數微小的光點如同星塵之雨緩緩飄落。它們流淌的方向，匯聚的中心點——在合金平臺靠近核心區的角落。
角落里，一個巨大、扭曲、如同廢鐵小山般的殘破金屬軀殼靜靜矗立。焦黑的電痕沿著裝甲溝壑蔓延，多處關節結構嚴重變形撕裂，原本覆蓋的黃銅色裝甲板大面積剝落，暴露出內部被高溫熔毀又重新凝結的線路和斷裂的合金骨架。最為觸目驚心的是它那巨大頭顱的位置——面甲如同被暴力砸碎的雞蛋殼，歪斜地耷拉在一邊，僅存的、鑲嵌在碎裂黃銅色金屬眼窩中的電子眼……黯淡無光。是銅腦殼……或者說，是它那在守護塔崩塌前燃燒自己、擋下致命鉆頭沖擊后殘留的冰冷墓冢。
疤狼那僅剩的心腹獨眼漢子，正佝僂著背，滿是油污和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一片從銅腦殼斷裂的手臂關節處掉落下來的破碎外殼。渾濁的獨眼中滾著渾濁的淚花。“……老大……老大說……銅疙瘩的芯子……里面還有一隊娃娃的聲紋鎖記錄……是老葛爺爺帶著他們藏進逃生通道前……給他們的最后身份標識……娃兒們……不能……都死在那下頭……”他的手指因激動而顫抖，聲音哽咽，“他說……要把它……砸下來……帶走……”
旁邊，幾個同樣渾身裹著血污和塵土的技術人員沉默地忙碌著。一個胡子花白的技術員半跪在地，將一個巴掌大小、布滿接口的設備顫抖著連接到銅腦殼殘軀上一個尚算完好的數據端口。設備屏幕瞬間被刷屏的紅色亂碼充斥。他死灰般的臉抽動了一下，喉嚨里擠出壓抑絕望的咕嚕聲。另一個瘦削的年輕人正用一種極薄的生物傳感探針，試圖刺入銅腦殼胸口一個深深向內凹陷、邊緣帶著熔融痕跡的巨大創口邊緣。“……不行！核心存儲器外殼熔點太高……內部結構完全熔合……數據……數據線根本扎不進去！一點縫隙也沒有！”
幾個更年輕的遺忘者戰士，臉上還帶著戰斗留下的青紫和干涸血跡，正徒勞地用工具撬著銅腦殼殘骸上的裝甲連接卡扣，金屬碰撞聲在死寂的空間里異常刺耳，每一個回響都在敲打著空氣中彌漫的無望。
“冷靜！”一聲冰冷、銳利、毫無溫度可言的斷喝如同手術刀劃破凝滯的空氣。月霓的身影從一片巨大的金色流光幕邊緣走出來。銀白的短發在柔光下如同凍結的銀河，臉上那道深可見骨、自額角斜劈至下巴的新傷邊緣凝結著暗紅的血痂，被金芒映得如同燒紅的烙鐵。她左臂的作戰服被撕裂，露出了下面胡亂包裹著繃帶的手臂，肩背處一道更長的傷口翻卷著皮肉，浸透的繃帶隨著動作顯出更深的褐色。每一步踏出，都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僵硬，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的目光像最冷硬的冰錐，直接釘在那個試圖撬開銅腦殼裝甲的年輕戰士手上。那戰士嚇得一哆嗦，工具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敲！用你的破扳手把數據敲出來？！”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令人心頭發毛的寒霜，“銅腦殼的核心用的是集團加密級隔離存儲！物理破壞超過閾值百分之一，直接觸發底層邏輯湮滅！你們是想把里面藏著的名字一起炸成量子粉？！”
冰封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和絕望的臉孔，最終落在那個連接設備失效、癱坐在地的老技術員身上。“老葛雷人呢？他的‘記憶鑰匙’呢？整個銹帶區只有他的生物密鑰有機會跳過物理防護層！”她的聲音帶著強制壓下的急促。
“老……老葛爺爺……他……”抱著銅腦殼碎片、蹲在角落的疤狼手下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剛才……剛剛還在他那個破輪椅上……靠柱子那兒……”他慌亂地指向平臺外圍一片相對昏暗的區域。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難以形容的……冰冷混亂波動的漣漪……猛地以那昏暗角落為中心……蕩漾開來！！！
如同在平靜的油面滴落一滴刺鼻的酸液！瞬間擴散的冰冷、不協調的氣息瞬間打破了空間里平衡！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角落的昏暗陰影中。
那個之前一直癱坐在破舊輪椅上、眼神渾濁茫然、嘴角流淌著涎水、被所有人遺忘在角落的老人——老葛雷！
不知何時……
已經從輪椅上滑落下來！
佝僂干瘦的身軀半趴在地上，一只手還死死抓著輪椅的輪轂，另一只手卻如同痙攣般扭曲地高舉著！
而在那只布滿老年斑、枯槁顫抖的手掌里……
死死攥著一樣東西！！！
一個只有巴掌大小、邊緣扭曲變形、散發著微弱卻不祥暗紅光暈的金屬方盒——正是林七那用來存儲永生技術庫密鑰碎片的、曾引發過血腥爭奪的數據晶片載體！
此刻，方盒縫隙中滲透出的、如同凝固血污般的詭異暗紅光暈正瘋狂地閃爍！仿佛一個不祥的心臟在劇烈搏動！更詭異的是！一股極其粘稠、泛著惡臭甜腥味的、如同瀝青般的暗紅色半流質液體！正不斷從盒子底部幾道細小的裂口中……無聲地……滴落下來！！
那粘稠的液體滴落到冰冷合金地板的瞬間！竟發出極其細微、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地板金屬表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像被強酸腐蝕般……軟化！塌陷下去！冒起縷縷刺鼻的黃煙！
老葛雷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喉嚨里發出如同被扼住氣管的“嗬嗬”聲響！渾濁無神的眼睛完全被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血紅光芒所覆蓋！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因為極致的痛苦和另一種無法言喻的瘋狂欲望而扭曲變形！涎水混合著白沫不受控制地從嘴唇淌下，滴落在胸前污穢不堪的衣襟上。
“不……老葛爺爺！”疤狼手下發出驚恐的叫喊！
“感染體污染突破隔離！”一個技術員的聲音瞬間變了調，帶著濃重的絕望！
幾乎同時！
嗡——！！！
一聲低沉、帶著絕對威嚴、如同太古巨獸心臟搏動般的巨大嗡鳴猛地從懸浮在平臺中央的巨大金色立方體虛影深處傳來！
嗡鳴中！整個空間流淌著的金色輝光陡然變得刺目凝實！平臺上那個巨大旋轉的立體神經網絡沙漏投影瞬間加速旋轉！核心位置那象征著熵增最終湮滅的巨大冰冷沙漏烙印猛地亮起刺目的猩紅色警告光芒！
【警告！外部深度污染源侵入！空間凈化場域遭受惡性規則侵蝕！核心純凈種子區屏蔽力場……正在被強酸同律場蝕穿！】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來自遠古的終焉宣告！
嗡——！！！
緊接著！
以老葛雷趴伏的位置為中心！
一圈肉眼可見的、如同擴散著瘟疫毒氣的暗紅色能量波紋……如同投入湖水的死亡漣漪……混合著那滴落的、散發著惡臭和強腐蝕氣息的暗紅粘液……瘋狂地向外蔓延開來！！！
波紋所觸及之處！平臺上那堅實冰冷的合金表面如同劣質的油布般軟化、起泡！發出密集的“滋滋”聲和令人作嘔的蛋白質焦糊味！金色的流光網絡被強行污染，細若游絲的能量流線在觸及暗紅波紋的瞬間發出短路的細微爆響和電火花！光芒變得黯淡扭曲！
“林七……那個該下地獄的老鼠……他在晶片盒子里植入了時熵污染陷阱！！！”月霓冰封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猛地抬起了還帶著輕微顫抖的左手！腕部投射儀瞬間充能！指向平臺中央那被暗紅能量不斷侵蝕的、代表著唯一希望的金色立方體虛影！
必須阻止！必須摧毀污染源！
嗡！
月霓指尖凝聚的毀滅性能量光束尚未成型！
在她身體側后方！
一道幾乎與暗紅波紋擴散速度同步的灰影猛地從混亂人群的間隙中撲出！帶著一股混雜著血腥氣和義無反顧的決絕！
不是沖向中央立方體！
也不是沖向老葛雷！
目標——赫然是月霓剛剛抬起的、凝聚著高能脈沖的投射臂！！！
巨大的力量伴隨著沉重的撞擊悶響！
月霓猝不及防！身體本就搖搖欲墜！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蠻力撲撞得狠狠向側面踉蹌栽倒！覆蓋著裝甲的身體撞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新包扎的傷口瞬間崩裂！鉆心的劇痛讓她臉色慘白！指尖尚未完全成型的幽藍光束瞬間潰散，化作一陣細微的電弧消失在空氣里！
而那個撲來的灰影——正是疤狼手下那個抱著銅腦殼碎片的獨眼漢子！
他用自己佝僂的身體！如同撲向槍口的最后壁壘！用自己的身軀！硬生生撞開了月霓毀滅性的一擊！
時間仿佛凝固。灰塵彌漫。金色光流被污染后的不穩定明滅如同垂死者的心電圖。
“不能……”獨眼漢子布滿血絲的獨眼看著月霓因劇痛和驚怒而扭曲的臉，聲音沙啞破碎，卻帶著一種巖石般的堅硬，“老葛爺爺……他被那鬼東西鉆了腦子……他……他也是被腦吞坑了的可憐人……疤狼老大……他最后沖出去前……抓著我的手說……銹帶的老東西們……沒剩幾個了……能救一個……是一個……那是疤狼老大……最后一個念想……”
話音未落！
“嗬嗬嗬——”老葛雷喉嚨里爆發出非人的嘶吼！他完全被暗紅粘液和能量侵蝕的身體猛地劇烈彈跳起來！如同被無形絲線提著的木偶！那只高舉著污染源盒子的手瘋狂揮舞！大量粘稠惡臭的暗紅液體如同高壓噴槍般噴射出來！目標——正是周圍試圖靠近的遺忘者們！也隱隱覆蓋著平臺中央那片被污染的金色光流！！！
腐蝕的腥風撲面而來！如同打開了地獄瘟疫的罐頭！絕望如同實質的鋼網籠罩了每個人！
就在這即將全面污染的毀滅瞬間！
嗡！！！
一直緊閉雙目、依靠著墻壁、仿佛陷入昏迷的凌羽……
雙眼猛地睜開！
那雙眼睛……
不再是痛苦、迷茫、憤怒……
只剩下一種……
如同億萬年不化的冰核深處……映照著宇宙冰冷真源的……
絕對洞悉！
冰冷的指令……如同審判的鐵釘……狠狠砸開空間的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