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花了一整夜的時間將逸夢軒的事宜處理干凈,身為院子主人的葉清瑤才能在天將亮時,得以小憩一會,帶著晴兒一起在臥室補眠,兩人睡的十分沉入,本是小輩每天早上要給晚輩行禮同桌吃早餐,而葉家的晚輩只有葉城和花楹雪二人。
葉城一大早便出府去上早朝,可不知為何本該早早到家的他,今日卻遲遲不到家。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因為昨日的事情不是秘密執(zhí)行,所以知道的人也一片唏噓。
其中第一位受害者便是葉清瑤的父親葉城,本來女兒回來是應該高興的,可那份高興僅僅止于上朝前,而下朝時,原本硬朗的臉上卻多出了一絲不自然的表情,細瞧還帶著疲憊,也不知這一早上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花楹雪疼女心切,便由著女兒好好補覺去。
大公子葉宇軒和二公子葉昭然則是按時到偏廳來為母親請安,而在吃飯時才注意到昨日剛到家的小妹不在這里,一問才知她居然還在自己的小院內(nèi)睡覺。
因為京城在北方的原因,天一亮下人們便在主子們吃飯的偏廳內(nèi)放入暖爐,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雪,點點瑩白在寒風中飛舞,又似細密銀針,灑在地上后無人能夠注意得到,而屋內(nèi)的人卻渾然不覺。
“是該好好補覺了,昨晚妹妹院子里可謂是喧鬧不休,弄得我都沒睡好。”
葉昭然打個哈欠,順便夾起母親夾給自己的蝦肉一口吃了下去,吃著肉,說話時都有點含糊不清:“聽說她把母親親自撥過去的劉嬤嬤趕走了,或許也是因為這所以不敢來面對母親。”
這件事葉昭然也是在起床時,從為自己整理床鋪的小侍女那里得知的,畢竟都是同一個階級的人,消息自然要比主子來的快。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葉昭然也是嚇了一跳,他是讀書人的腦袋,自然很難消化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一夜之間將駐扎在院子里的蛀蟲拔的稀碎。
吃著飯的花楹雪聽見二兒子如此說,加菜的手停頓了一下,撇頭瞪了她一眼:“我既然將人送在了瑤兒的院子里,就是她院子里的下人,憑她怎么處置我都管不著,若真因為這事不出來,可不像她的性子。”
葉夫人速來都是口直心快,心里想著什么便說什么,或許是出身醫(yī)家的緣故,雖嘴上對人刻薄了些,但人卻是十分善良。
二十多年前花楹雪懷著老大,將要生產(chǎn)之時,花楹雪的父親卻有事不能接生,無奈他們只能自己找一個接生婆因為當夜生產(chǎn)的孕婦也順勢找到了那個接生婆,但聽說這一家人是葉家葉郡王,他們只是平頭百姓,怕觸了眉頭,心中難免打著退堂鼓,想著自己忍一忍就好,但花楹雪卻堅持讓他們一家與自己進產(chǎn)房一同接生。
就是這樣心善得夫人如今居然要親自處理一個下人,可見這劉嬤嬤真是惹到了她。
此時,正在吃飯的葉宇軒點點頭,待將嘴中的食物咽下去后,若有所思的放下筷子,眉間微蹙:“這個劉嬤嬤我曾接觸過,心眼多,干起事來也麻利,可惜……這種人一旦嘗到甜頭心術(shù)也開始不正,我支持小妹的做法。”
“大哥說的對,就是可憐了小妹,一路來到京城本來就舟車勞頓,還要在當夜處理這些事,也不知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葉昭然對此也十分贊同,在他心中小妹就是最主要的,而且伺候他的丫鬟們有些也是被劉嬤嬤折騰的不輕,這一遭下來她怕是再也翻不了身。
看著兩個兒子義憤填膺的表情,花楹雪微微輕笑,眼眸處是化不開的愁,畢竟昨日經(jīng)她處理的人不止一個。
其實被趕出來的還有另一位小丫鬟,就是那個叫小桃的丫頭,這事花楹雪也知道,但她更知這丫頭是因為什么被趕出來,所以在葉清瑤將小桃抬出院子時,就被她找人發(fā)賣打發(fā)走。
畢竟自己這二兒子對這個妹妹可是喜歡的緊,若知道昨日發(fā)生的一切因他而起,恐怕會消沉一段時間。
吃完飯后,兩個公子與母親道了別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花楹雪見這時女兒還沒有起來,心中有些擔憂,剛想找人去問問時,便被剛回來的葉城遣走。
見自家夫君滿臉愁容,與今早上出府時的樣子全然不同,花楹雪忙將葉城扶道內(nèi)間,替他倒上一壺茶,又將飯菜推至他眼前,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塊肉:“先吃些飯,一大早出去什么都沒吃。”
看著桌上的好菜好飯,若是在平常他早已胃口大開,不等夫人為自己添菜自己就能吃下去一大半,可現(xiàn)在……見之無覺,食之無味。
見夫君臉色還是難看,嘆口氣,她走至夫君身后,為他輕輕捏肩,每一寸力道都恰到好處,
見葉城臉色稍好些才開口詢問:“朝中可有要緊的事,讓你成這副模樣,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葉大將軍。來吧,說給你夫人聽聽。”
花楹雪說也是江湖女子,但與女兒不同,她是在江湖中出生,與京城的廟堂之高的地方有著千里之遙,她的夫親花絮是時洲還算有名氣的神醫(yī),時洲雖小,但好在民風淳樸,沒有過多的勾心斗角,在這里長大的她心思還是比較單純的。
而那一天與葉城相遇十分恰巧,隨著父親入京之時被一個少年將軍所救,兩人皆是一見鐘情。
婚后二人十分和諧,接連誕下老大和老二,可惜在懷葉清瑤時生了一場病,雖然她的病好了,可還是傳給了肚子里的女兒,所以在孩子一生下時,一家人就一直對她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正享受著夫人的關(guān)懷,聽見夫人如此說,瞇著眼睛的葉城苦笑一聲,今早上朝時那一本本參自己的奏折,心中一時悵然,沒想到戎馬半生,自認兩袖清風,朝堂之中唯有自己沒有被同行參過一次,沒成想?yún)s折在了女兒回來的第一天。
高太師拿著奏折對皇上控訴著昨天葉清瑤縱馬在街頭時的一幕,龍椅之上的皇帝揉著眉間,眼神傳到自己身上時,葉城都覺得自己要完。
雖然這些都是事實,而高太師氣性正直,都是有一說一,絕不會摻雜半點虛假,而正因為如此葉城更覺別扭。
“葉卿……”
葉城忙應道:“臣在。”
天知道自己此刻心有多虛,那可是到了冒冷汗的程度。
若說昨日多期盼女兒到來,現(xiàn)在就有多后悔,真是與她娘親一個模樣,不知低調(diào)為何物。
南巍帝捋了捋胡子,沉思一會,說道:“朕……”
剛說一句時,葉城苦著一張臉,眼眸摻雜著控訴。
南巍帝被這視線弄的莫名心虛,他抬起手:“你……”
葉城嘴一瞥,頗為無辜的行一個禮,明明十分恭敬,但就是能看出來他有多不高興,而他堂堂七尺男兒,又是一名武將,做出這一副動作實在是違和,就連語氣都變得維諾:“是”
南巍帝嘆口氣,剛想發(fā)脾氣時就瞥見葉城臉上那變化多次的表情,實在是……有些好笑。
這葉城在被封為郡王之前一直隨著父親在邊關(guān)與那越了界的北越國打仗,到戰(zhàn)勝回來為止已經(jīng)不知為南巍打下過多少次勝仗,那是國人都要稱上一聲鐵面將軍,敵國視他為眼中釘?shù)某潭取?
就是這樣的一位將軍卻因為女兒的緣故被參了一本,著實是難為他了。
“咳……昨日葉郡主剛剛回京,許多事她不知道也正常,朕記得郡主之前隨著花神醫(yī)待在時洲養(yǎng)病?”
葉城舒口氣:“是”
“怪不得……”
南巍帝點點頭,隨即將視線從葉城身上移開,深邃帶著沉思的眼眸又落了到正拿著參本的高太師身上:“我聽說時洲民風十分樸素,是我國文人雅士都想去體驗一番的地方,太師作為百官之首,可去過?”
皇帝話一出口,大殿內(nèi)的百官心中就知什么意思,眼珠子轉(zhuǎn)了兩下便將頭一低,擺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而被忽然點名的太師搖搖頭,神清氣閑,絲毫沒有被孤立的自覺:“回陛下,臣年輕時倒是聽說過那個地方,但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而那時正逢南巍戰(zhàn)亂,而時洲則是叛亂最嚴重的地方。”
南巍帝瞇眼,微微前傾身體,頷首道:“戰(zhàn)亂時朕尚且是皇子,但卻記得十分清楚,當時朝堂沒有一人敢接下這個清掃叛亂的旨意,唯有葉郡王的父親葉老將軍親自出面才將亂世平穩(wěn)。”
說到這里南巍帝呵呵一笑:“如此說來,時洲之所以被稱為文人圣地與葉卿也是有些關(guān)系的。”
“陛下謬贊”
葉城聽著南巍帝對父親的夸贊,急忙拱手:“家父一聲戎馬,為的就是南巍百姓安穩(wěn)幸福。”
太師低眉,聽著武將與南巍帝間的一言一語,知道南巍帝是不希望將這一件事繼續(xù)發(fā)酵下去,白胡子在他咬唇時微微一動,若仔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那胡子在顫抖著。
一直在臺下觀察的逸王蕭慕言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一雙桃花眼流露出一抹深不見底的笑意,就如同他這個人,看似對一切事物都沒什么興趣,但心中卻如明鏡一般,看的十分透徹。
這個太師大概是被人利用了,借著太師的剛直性子,而讓從不參與黨爭的太師入局,但如太師那般心若玲瓏之人,其實早就察覺到了才對,可為何非要入局?
唯有這個,即使聰明如他,卻依然想不出任何理由。
其中一個文官終于看不下去,輕咳兩聲打斷了兩人談話,待皇帝的視線終于看向他時,拱手說道:“陛下,這時洲叛亂雖是葉老將軍的功勞,可這并不是讓那位葉小郡主胡作非為的理由。”
說話的是吏部尚書文蹇,平日里屬他最為安靜,也不知今日哪根筋沒搭對,居然敢公然與皇帝對質(zhì)。
太子蕭行舟皺眉,看文蹇的眼神都帶著不滿,訓道:“文蹇,注意你的態(tài)度!”
身為太子的舅舅言行舉止更應該謹慎,在大殿之上對質(zhì)皇帝這件事他,他怎么敢!
唯愿父皇不會因此事連累到自己。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百官大氣不敢出一下,只聽龍椅之上的皇帝語氣古井無波:“文尚書說的對,是朕將話題扯遠了。”
文蹇俯首。
“葉城—”
南巍帝語調(diào)依舊沒什么波瀾:“你家小郡主初來京城,朕可以不深罰。”
葉城聽見此話,心被吊了起來,像是被揪著耳朵的兔子,等待著命令的到來,但心也是安了一半,起碼聽皇上的意思,瑤兒的命算是保住了。
南巍帝繼續(xù)道:“但縱馬鬧事一事若不給個交代,朕也沒辦法給百姓一個交代……這樣吧,就讓你家小郡主將京城律法抄十遍……”
說完,他看向高太師:“太師覺得朕這個決定可否?”
高太師抿唇,事到如今他說不行又能如何,況且有些事他已捋清楚,斷不能再被人當靶子用:“皇上的決策甚好。”
文蹇咬咬牙,看向太師的目光帶著不善:“太師,你這樣要把本官放在哪里?”
高太師后退一步,面對文蹇的話絲毫不加理會。
蕭慕言聞言冷哼一聲:“看來文尚書是對父皇的決定有意見了,不妨說說。”
葉城冷著臉同樣瞪向文蹇,但心中的憤怒比臉上還要多上好幾分,平日他對這個文尚書看的很順眼,他雖是個武將,但很羨慕文官那種文質(zhì)彬彬的氣質(zhì),尤其是文蹇,站在那里,雖然話少,可文人氣質(zhì)就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一樣。
卻沒想,就這樣的人居然抓著自己幼女錯處不放,這就是文人雅致?
真是看走了眼!
沒想到逸王也來橫叉一腳,文蹇臉色一變,這個逸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表面上一幅事不關(guān)己,可一旦開口,定不會讓人善了:“我……”
“這個殿就是解決事情的,若是文愛卿有什么話不放直言。”
南巍帝的語氣雖客氣,可眼眸中多了一層諷刺。
文蹇咬牙,這種時候就是把自己放在架子上炙烤一樣,無論怎么說都會有錯,只得拱手,語氣也沒了方才的傲氣:“臣謹遵圣命,并沒有什么不滿。”
蕭慕言淡泊的眼神隨著文蹇說出的那句話移開了視線,輕呵一聲,恢復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