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本少主令,從今日起城中熬藥之事交由赤甲營負責,藥材入鍋之前一律由醫(yī)者檢查,確認沒有寒涼或是滋補之類的相克藥材混入其中;醫(yī)者調度診脈調藥一應事宜,皆由樓勉負責。”
“屬下得令!”
樓勉領命而去。府尹站在一邊,額頭上不斷有汗珠冒出,眼神不斷在坐在那處悠然喝茶的蕭錦嘉和林謙遠之間不斷梭巡。他想不明白,僅僅是那醫(yī)女來到的半日之內,這些本由他負責的事宜就全然換了主管,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這頂烏紗帽也即將不保?就在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際,林謙遠的聲音已經(jīng)慢條斯理地傳了過來:“陳府尹?”
“哎呦,臣在!”他嚇得一激靈,“少主有何吩咐?”
“如今既然已經(jīng)有了解決瘟疫的藥方,那也要組織這些患者和醫(yī)者的吃穿住宿問題。你在東瀟府為官十幾年了,最是熟悉,這些事情就交給你了。”林謙遠放下手中的茶杯,陳府尹松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全聽殿下吩咐。”
“行了,去忙吧。”林謙遠揮揮手,陳府尹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腳步輕盈離去。林謙遠看著他離開,隨后詢問似的看向了蕭錦嘉。蕭錦嘉瞥了一眼陳府尹離開的方向,低聲說:“少主怎么看?”
“我覺得此人行徑有些矛盾。”
“這是東域內務,我不是東域人,也只是個醫(yī)女,只怕是聽不得。”蕭錦嘉拱手起身,“藥鋪那邊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了。多謝少主的茶。”
林謙遠難掩失望之色,但也沒有阻攔。他看著那個很是削瘦的身影往外走,烏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隨風搖晃,也漸漸隱沒在了艾草的煙霧之中,突然覺得有些悵然。還沒等他從這悵然之中走出,屏風后面搖搖晃晃地走出了一個人來,手中搖晃著一把鵝毛扇,劍眉星目,頭發(fā)整齊地束在頭頂,面龐削瘦,但眼睛里面透著狡黠的氣質,那份張揚不羈就好像表演過了頭,有些不合時宜:“我們少主年紀也不小了,前些年夫人也張羅著要給你娶親,你不要,跟著你舅父去了東域邊境練兵打仗。怎么,今日突然開竅了?”
“沒,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
“這位蕭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做事情卻格外老成持重……”
“那就查一查啊。”魏軒搖著扇子,“不然空口白牙,人家姑娘要是知道你這么想,怎么就不會覺得冤屈呢?”
“我知道,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林謙遠站起身來打開窗戶,窗外正好是一處臨時搭建起來的藥棚,濃郁的藥香順著空氣傳進來,夾雜著混亂的人聲,蕭錦嘉的聲音在其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些梔子花又是怎么混進來的?”
“從藥房拿出來的時候……”
“在藥房之中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嗎?這位前輩,若是在藥房之中就已經(jīng)是這般光景了,那幾位前輩恐怕逃不了嫌疑。”
……
“居然還有威逼利誘這般手段,是個聰慧的姑娘。”
“我去看看。”林謙遠背著手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對著魏軒說道,“魏先生,最近東域周邊的軍情是不是也有些變幻?今晚我希望能在我的桌上看到具體的線報。”
魏軒抽了抽嘴角:“少主真是勤勉。”
“先生也別太清閑。”林謙遠勾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雄赳赳地轉回去,懶洋洋的聲音顯得格外欠揍,“走了。”
東瀟府的天還是陰沉的,林謙遠轉過彎來,看見的那一襲白衣格外亮眼。袖口處占了些許湯藥,褐色的痕跡在白衣上那么和諧,卻又讓著白衣在一片昏暗之中顯得和諧了不少。林謙遠心頭一動,方才的些許疑慮在此刻消散。他走上前去,問:“方才我聽見這邊爭吵,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藥材又被人動了手腳,有些是摻了梔子花瓣進去,有些是撒了些相克的藥粉。”蕭錦嘉秀氣的眉毛緊緊皺起,眼中含著疑惑,“明明昨日晚間去庫房檢查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林謙遠環(huán)視一周,周邊的醫(yī)者面面相覷。有個膽大的耷拉著臉,出聲辯解:“少主明鑒啊啊,我們這些天來也是盡心盡力地治療病者,防止這瘟疫擴散,怎么會想著害這些百姓呢?”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林謙遠點頭,對著蕭錦嘉道:“蕭姑娘,借一步說話。”
蕭錦嘉疑惑,跟著他來到一邊。他很高挑,聽著他小聲說話還需要踮腳。她這樣做了,在林謙遠的眼里看起來有些嬌俏,那股藥味雖然這些天已經(jīng)聞了不少,但是此刻從蕭錦嘉的身上傳來還是讓他的心神有點亂。他努力穩(wěn)住心神,彎下腰來,讓蕭錦嘉聽他小聲說話不那么費勁:“這些大夫里面可有內奸?姑娘有沒有看出什么來?”
“并沒有。這些大夫的醫(yī)術雖然不如我們師門一脈,但是也算是厲害的,懼怕自己染病,不愿意貼身接近那些病人,有這些許疏漏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看守藥材鋪的人和幫忙熬藥的人,誰的嫌疑更大一些?”
“東少主忘了?我們今日才換了你的親兵來熬藥。”蕭錦嘉挑眉,“不過是不是這些醫(yī)者我倒是可以試探一二。少主你有什么想法?”
“你……為何要幫我們東域如此盡心?”
“醫(yī)者仁心,學有所用罷了。”蕭錦嘉長長嘆了一口氣,盡管手心中汗津津的,但是還是盡量保持著淡然的模樣,“少主怎么問這個?”
“只是感嘆姑娘心善。”林謙遠正色,“不知姑娘今日可有空?不若陪我去藥房住上一晚,暗中看看,是誰暮夜前來,要害我的子民?”
你的子民?蕭錦嘉在心里冷哼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東域也不過是在這塊封地之上,代替皇室鎮(zhèn)守疆土撫慰百姓,怎么好意思用上子民二字?她面上不顯,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這是為百姓造福的事,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