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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命懸

幽暗的深宮,朱元璋步履匆匆,飛快地向東宮走來。

“雄英!雄英!”

宮殿燈火熹微,藥氣蒸騰,朱元璋掀開層層帷幔,大步闖了進(jìn)來。

東宮此時圍滿了人,太醫(yī)院各級官員,東宮上下親眷宮人,全都來了。

所有人見到朱元璋圣駕,立時忙不迭向兩側(cè)散去,在爺孫二人之間裂開甬道。

當(dāng)看到臥榻上的朱雄英時,朱元璋的心登時一緊。

朱雄英氣若游絲,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

他的顱骨向內(nèi)塌陷了下去,頭上裹滿藥布,鮮血已經(jīng)洇得透了出來。

朱標(biāo)見朱元璋走進(jìn),起身迎了上來。

他拾袍跪下,流著淚說:“父皇,是兒臣未能看管得力,兒臣愿受處罰!”

可朱元璋此刻哪有心思管這些,他呆愣愣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朱雄英,腦海里始終盤桓著今日白天吳桐所說的話:

“絕不可讓太孫殿下騎馬!絕不可讓太孫殿下騎馬!”

朱元璋的心里翻起驚濤駭浪,他原以為自己可以通過一道圣旨,將他們保護(hù)在這禁宮之中,保護(h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他卻全然沒有想到,自己這道旨意,非但沒有起到避免作用,反而讓整場悲劇更早發(fā)生了。

想到這,老皇帝不免感覺遍體生寒,那個被他囚禁起來的枯槁之人,似乎真的擁有洞察一切的能力。

他告訴了自己能夠看到一條通往未來的線,而這根線任憑自己這位人間帝王如何去剪,都無法將其剪斷!

“皇爺爺……”朱允炆跪在榻前,始終攥著哥哥的手,哭得泣不成聲:“哥哥說好要教我射箭……”

太子妃呂氏用絹帕捂住半張臉,嗚咽聲透過織金簾幕傳來:“方才王太醫(yī)說,若是熬不過今夜……”

她刻意把“熬不過”三個字咬得極重,余光卻瞟向朱元璋腰間的九龍玉佩。

太醫(yī)院院使陸九霄的圓領(lǐng)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一聽這話,慌忙在朱元璋跟前跪了下來。

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低聲勸慰道:“王太醫(yī)所言過深,依我來看,太孫殿下洪福齊天,此番雖遭小厄,然則……”

“介庵!”朱元璋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他的諂語,他看向床邊的王景仁,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你來說!”

龍威如潮,站在一旁的藥童藥女渾身抖如篩糠,目光里滿是驚恐。

但王太醫(yī)卻是沒有立即回答,他坐在朱雄英的臥榻邊,雖然面如平湖,但眼神卻愈發(fā)凝重。

轉(zhuǎn)頭看著老皇帝急躁的眼神,他緩緩起身,嘆了口氣躬身說道:“太子妃……所言不假。”

“什么!”

此話一出,朱元璋的眼神中陡然劃過一絲不該屬于帝王的顫栗。

老院判的脊背伏得更低:“稟陛下,皇孫顱骨震裂,髓海受創(chuàng)。臣以銀針刺其十宣穴時,發(fā)現(xiàn)血色紫黑如敗絮,此乃瘀血阻絡(luò)之危兆。”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脈案:“一刻前,雀啄脈現(xiàn)于寸關(guān),為大兇之象,若三日內(nèi)熱毒不能從督脈導(dǎo)出……”

“說人話!”朱元璋突然暴起,抬手把御案拍得山響。

王景仁蒼老的脊背反而挺直了,他一字一句地說:“兇險,輕則終生癡傻,重則……”他深吸一口氣,“大羅金仙也是難救。”

陸九霄急忙膝行半步:“陛下明鑒!王介庵他老眼昏花,難免危言聳聽,臣觀太孫面色紅潤,此乃吉人天相……”

“閉嘴!閉嘴!閉嘴!”老皇帝心煩意亂,用力拍著桌子大吼,他抬起頭看著王太醫(yī):“那你說!皇孫還有救嗎!”

“有。”王景仁抬起頭說:“但兇險異常,只怕……”

“莫慮!快快講來!”朱元璋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讓王景仁趕緊講出他的方案。

王太醫(yī)枯瘦的手指掀開藥箱,露出一排泛著青光的柳葉刀:“老臣需先切開顱頂,用刀剜去碎骨,再以羊腸線縫合骨膜,最后用三棱針于百會、風(fēng)池二穴放血三合,引瘀毒自督脈下行……”

他取出個青瓷小罐,罐底有著一顆暗紅色的大粒藥丸。

“此乃《千金方》所載配方,又經(jīng)多次改良而制成的大回魂丹,以牛黃,虎骨、鹿茸、人參、南海珍珠等幾十味藥材熬制百日而成,可令垂危之人吊氣一日而不逝。然……”

老院判嘆了口氣:“皇孫受傷太重,骨裂更是形如蛛網(wǎng),恐生機(jī)十不存二。”

聽著王太醫(yī)的治療方案,周圍的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呂氏哀哀哭著,她插話道:“陛下!此等開顱之術(shù),似是有違圣人‘身體發(fā)膚’之訓(xùn)……”

“若能活命,便是刮骨療毒又如何!”朱標(biāo)厲聲呵斥,嚇得呂氏縮著脖子躲到了一邊去。

王景仁的蹙眉沒有半分舒展,他合手說道:“這其中最險之處,在于放血后需以金針度穴,要在患者檀中、氣海連下七針,針尾懸艾灸三個時辰。”

他頓了頓,語調(diào)低沉:“然十年來,臣只在刑場死囚身上試過兩次。”

“成功過嗎?”朱標(biāo)忙問。

王景仁沒有答話,只是閉目搖了搖頭。

一時間,眾人寂然。

珠簾突然嘩啦作響,馬皇后帶著秋霜般冷冽的氣息闖了進(jìn)來。

她發(fā)間銀簪都沒戴,中衣外只披著件灰鼠皮大氅,顯然是剛從病榻起身。

“重八!”

馬皇后一把推開朱元璋,快步徑直走到榻前,看著眼前滿頭鮮血的小人兒,不禁心疼得落下淚來。

“妹子……”

“你還知道我是你妹子!”馬皇后轉(zhuǎn)身時,掛滿淚痕的臉上滿是怒容:“先是玉華郁癥尋死,再是福寧哭白了頭,就連標(biāo)兒這樣的太子,都不敢跟你說手疾之事,強(qiáng)撐著打理政務(wù)。”

“跟兒女們……你這威風(fēng)耍的真好啊!”

朱允炆的抽噎聲突然頓住,孩子驚愕地發(fā)現(xiàn),皇祖父龍袍下的手在抖——這個向來威風(fēng)凜凜的老人,此刻抖得像片風(fēng)中秋葉。

“明日卯時,把英兒挪到我的坤寧宮。”馬皇后不顧朱元璋難看的臉色,對周圍人厲聲說道:“這不是商議,是懿旨!”

宮中眾人一時呆若木雞,朱元璋長嘆一聲,再睜眼時,又是那個殺伐決斷的洪武大帝。

他解下腰間螭龍玉帶壓在孫兒枕邊,沉聲說道:“傳旨,自明日起,皇太孫移居坤寧宮。著侍衛(wèi)嚴(yán)防死守——沒有皇后手令,一只蒼蠅也不許進(jìn)出。”

更漏聲里,皇帝與皇后隔著藥霧對視。

一個眼中還燃著萬里江山的火,一個眸中只剩祖孫三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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