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傲骨
- 諸天大醫:從大明太醫開始
- 落羽聽音
- 3047字
- 2025-04-16 07:10:00
夏日燥烈的暑氣從地上蒸騰,連夜晚都沒有半分涼意。
藍朔樓歪斜著盔甲,提著酒葫蘆跌跌撞撞地從酒樓里出來,紅著眼睛走在人潮未散的大街上。
他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腳步東搖西晃,在大街上橫沖直撞地走著。
他腰間挎著的雁翎刀沒有插緊,半截雪亮的刀刃出露在鞘口之外,咔噠咔噠晃得直響。
“讓道!都給藍家軍爺讓道!”
藍朔樓口齒不清地喊叫著,拔出刀左右胡亂揮舞起來,驚得街上行人慌忙呼啦啦向左右躲避。
“豈有此理!”一名剛剛入職的金吾衛小緹騎正巧巡街路過,看著藍朔樓這副醉醺醺的樣子,頓時義憤填膺。
他麻利的抄起長矛,轉身就要下馬給他點顏色瞧瞧。
一旁的陳垛伸手拉住小緹騎,默默搖了搖頭。
“他不會害民的?!标惗鈬@息著說道:“他只是心里難受?!?
這時,一陣馬蹄聲急促傳來。
阿扎提策馬沖過長街,來到藍朔樓近前時,他用力拉住西域黃驃馬的韁繩,同時縱身滾鞍下馬。
“藍百戶!”
他快步趕來,一把攥住藍朔樓的手腕,大喝道:“你這個樣子,阿達西要是知道了!他會怎么想!”
藍朔樓動作一僵,鋼刀隨之鏘然墜地。
阿扎提扶住他的肩膀,藍朔樓眼睛里盡是血絲,他咬牙切齒地說:“他知道不了!錦衣衛的詔獄沒人能活過三天!沒人!他已經被關了兩個月!你的阿達西怕是早就……”
話未說完,阿扎提揮起巴掌,狠狠甩在他臉上。
噼啪聲乍響,藍朔樓被打了一個趔趄,他捂著發痛的臉頰,滿臉震驚地看向阿扎提。
“阿達西講過,你倆在云南的時候,還跟著個精通水文的孩子。”
“聽說那孩子和我一樣,他也不是中原人。”
阿扎提撿起地上的鋼刀,牢牢插回藍朔樓腰間的刀鞘里:“我還聽說,你這條命,是那孩子從死人堆里刨回來的。”
藍朔樓怔怔地看著他,木然點了點頭。
“一個孩子,都能把你從死人堆里刨出來!現在讓你這么個老大漢子刨個活人,你反倒怕了?”阿扎提的聲音陡然升高,他用力戳著藍朔樓的胸口,厲聲說道。
遠處歌舞聲蕩過秦淮河,分外刺耳。
金波蕩漾,江風飄來安慶公主府上的琵琶聲,藍朔樓突然發狠,他用力將酒葫蘆擲向水中:“你聽!他們在笑!姓吳的拿命救了那么多人,這群蠹蟲卻在拿人血下酒!”
對岸畫舫爆出喝彩,阿扎提的眼神里,浮動著隱忍的憤怒:“阿達西說得對……大明朝的病不在民間,而在這些笑著就把人吃了的鬼!”
此時此刻。
安慶公主府后花園,十六盞鎏金走馬燈將戲臺照得亮如白晝。
駙馬歐陽倫斜倚在紫檀嵌玉榻上,指尖把玩著喀爾喀部進貢的錯金酒樽,嘴角邊堆滿笑意。
臺上演的是新排的《琵琶記》,趙五娘的水袖掃過長案前時,掀起滿桌大笑。
戲臺上唱的是凍死骨,戲臺下坐的是朱門貴。
藥童拉著王太醫的手,興高采烈地往院中走去。
反觀王太醫,卻是一副面色陰沉的樣子,他低聲對藥童問:“今日駙馬宴請的,皆是淮西勛貴和你們世家望族,何必非要我來?”
藥童回頭笑笑,說道:“師尊有所不知,今日韓國公特意囑咐了,讓我把您也請來,好一敘舊日情懷呢!”
“情隨事遷,修短隨化?!崩咸t嗤笑一聲:“鴻門宴罷了。”
就在這時,周保笑著迎了上來,他諂媚地羅鍋著身子,奉承道:“這不是潁川陳家小公子嗎!呦!這不是咱大明朝的杏林泰斗嗎!二位快請快請!里面高座!”
不由分說地,王太醫被一眾仆役簇擁著進了后花園,按在了宴席長桌邊。
滿座峨冠博帶,盡是觥籌交錯。
歡聲笑語里,老人銳利的眼神打量過去,發覺太醫院只來了自己一個人,就連太醫院院使大人陸九霄都不在席間。
也對,那陸九竅一肚子彎彎腸子,誰都不愿和他結黨。
藥童在這遍地權貴的地方,反倒如魚得水起來,他左右來回打著招呼,仿佛每個人都是他沾親帶故的叔伯大爺。
王太醫看到,宴席上首坐席處,駙馬歐陽倫正和韓國公李善長高談闊論。
二人一個穿著布衣卻器宇軒昂;一個滿身錦緞卻低眉順眼,不由讓王景仁感到一陣諷刺。
看著堂下推杯換盞的眾人,李善長的老眼里不禁劃過一絲快慰:“今日借著駙馬爺的這方寶地,讓我們這些淮西老伙計歡聚一堂,老朽謝過了。”
歐陽倫見狀趕忙翻身下拜,他笑著說道:“韓國公哪里話!我一個窮小子,能靠著點微薄功名,和列位大人同殿稱臣,是我的榮幸才對!”
見駙馬爺這么識相,李善長的老臉上綻開笑容,他扶起歐陽倫,和藹地問道:“不知安慶公主殿下今晚為何不在?。俊?
“別提了!”一提到自己妻子,歐陽倫眼神里倏然流露出一閃而過的無奈,他瞧了瞧皇城方向,說道:“她聽說自家妹子哭白了頭發,這都倆月了,天天晚上都去皇城里陪她?!?
“果然是骨肉至親啊?!崩钌崎L撫髯而笑:“說起來,下嫁我兒李祺的臨安公主,還和懷慶公主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呢!這段時間她聽說了自己妹妹的事,也吵著非要來應天陪她。”
“那韓國公可否俯允?”歐陽倫問道。
李善長哈哈大笑:“當然沒有!婦道人家就該守夫家規矩!駙馬爺以后自然會懂!”
“好個規矩?!睔W陽倫撫掌大笑:“后生謹記!”
這時,鎏金走馬燈投下的光影掃過李善長的臉,將他嘴角的皺紋切成溝壑縱橫的旱地。
老國公端起龍泉窯青瓷盞,盞中映出歐陽倫諂笑的倒影,像條盤在玉璧上的竹葉青。
“太子仁厚,東宮早晚是文官的天下?!崩钌崎L指尖摩挲盞底,他驟然臉色一變,聲音低沉道:“可咱們的太孫殿下……前日竟敢當廷質問戶部《魚鱗圖冊》錯漏,頗有當今圣上的風骨啊。”
滿座勛貴的笑聲戛然而止,工部尚書徐鐸的象牙箸“當啷”墜地,驚得案下啃骨頭的細犬渾身一抖。
李善長這話既含蓄又明顯,在座眾人又有誰不知當今皇帝正在大刀闊斧提拔新人,整飭勛貴,那兩年前的胡惟庸案,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此時的淮西勛貴集團,猶如一座外表巍峨卻根基動搖的大廈,徐達、湯和等老將仍在支撐門面,藍玉、傅友德等新人試圖突破階層壁壘,而李善長的隱退與胡案的余波,預示著集團即將迎來更劇烈的震蕩。
這一群體的命運,不僅是個人的榮辱沉浮,更是明初朝堂生態的縮影——在皇權的絕對權威下,任何軍功集團都難以逃脫“狡兔死,走狗烹”的歷史鐵律。
“介庵兄啊。”李善長突然轉向角落的王太醫,渾濁老眼射出精光:“記得洪武十一年的濟南府天花大疫,是本公舉薦你去賑災的吧?如今……”
王景仁聽出,李善長話里話外,都在試圖拉攏自己。
結合他方才對朱雄英的評價,王景仁不免感到一陣惡寒。
他轉頭迎向李善長,目光中瞬間掛上幾分老邁的兇意:“當年國公對老臣說,愿我能平天下疾——可惜今日宴上,老臣嗅到了一股砒霜的怪味!”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藥童慌忙打圓場:“師尊的意思是……”
“意思是韓國公該換方子了。”王景仁豁然起身,腰間藥囊撞翻桌上酒盞:“洪武十一年,老臣治的是時疫,如今這淮西富貴病,恕藥不對癥!”
李善長臉色大變,滿臉皺紋在燭火下扭曲成猙獰的獸面:“介庵兄可知?您太醫院的那位年輕吳院判,如今可是在昭獄中,求生無路求死無門啊……”
“可我怎么聽說,哪怕是錦衣衛的繡春刀,也沒治好他那彎不下的腰?!?
王景仁說著,抓起案上炙鴨,撕下條鴨腿擲給細犬:“那群飛魚服,就像這畜生,啃著人骨頭還要裝忠犬哩!”
歐陽倫的錯金酒樽“砰”地砸在桌上,他猛地起身,腰間玉帶撞得杯盤狼藉:“老匹夫!別以為給皇上看過幾天病就能……”
“駙馬!”李善長抬手按住勃然大怒的歐陽倫,指甲深深掐進對方肥厚的掌心:“王太醫這是教咱們養生之道呢——聽說太孫殿下近來苦讀《黃帝內經》,還請王太醫多費心才是。”
“告辭!”王太醫甩開袍袖,大步離去。
更鼓聲穿墻而入時,王景仁已經走到月門前。
藥童追上來拽他衣袖,反被他一把甩開:“摧眉折腰,卑躬屈膝,白教了你那么多祛媚正邪的針法!”
藥童正欲答話,后花園中突然爆出喝彩。
原來是李善長趁著酒興,為歐陽倫揮毫寫下“忠孝傳家”四字墨寶,博得滿堂贊頌。
潑墨的狼毫筆尖蘸滿鮮血般的朱砂,洋洋灑灑落在灑金宣紙上,宛如片片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