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下了整日,聽雨軒檐角的銅鈴叮咚作響。林秋靠在柜臺后翻著賬本,青玉墜貼著胸口微微發燙——這是師父留給他的預警。后院的古井從清晨開始就異常安靜,連往日的蛙鳴都消失了。
“掌柜的,來壺祛濕的姜茶。“胭脂鋪的柳娘子提著濕漉漉的裙擺進來,發間金步搖晃得叮當響。她身上帶著新調的茉莉香粉味,卻混著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林秋正要應聲,鼻尖突然嗅到絲腥甜。銅鏡中,柳娘子的倒影脖頸處爬滿青鱗,轉眼又恢復如常。他默不作聲地在茶里多加了片艾草,茶湯泛起不正常的墨綠色。柳娘子抿了口茶,忽然盯著自己的手背驚呼:“喲,這梅雨天害得我起疹子了!“——那“疹子“分明是鱗片的形狀。
雨幕中忽然傳來鈴鐺脆響。三個游方郎中模樣的漢子闖進來,蓑衣下露出繡著藥葫蘆的腰牌。為首的刀疤臉拍下一串沾著泥星的銅錢:“聽說掌柜的收奇物?“他掀開藥箱,血腥味頓時彌漫開來。
藥箱底層鋪著帶符咒的獸皮,未干的血跡里裹著幾片金色鱗甲。林秋腕間的五帝錢突然收緊,柜臺下的桃木劍匣發出蜂鳴。畫軸中的老叟不知何時轉過了身,煙桿正對著藥箱方向。
“小店只收茶葉。“林秋笑著推回銅錢,指尖觸到銅錢上黏膩的觸感——像是某種爬行動物的黏液。刀疤臉冷哼一聲,藥箱合攏時傳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撞破窗紙飛走。
待這伙人離開,林秋掀開藥箱停留過的青磚。磚下滲出暗紅色液體,他用銀針蘸取細看,針尖竟結出冰晶——這是混著朱砂的蛇血,說明鎮邪的陣法被動過了。
酉時三刻,雨勢轉急。林秋正要上板打烊,忽見門檻縫里塞著張黃符。朱砂繪就的符咒被雨水暈開,依稀能辨出“丙申年酉月“的字樣——正是師父去世那年。符紙背面還粘著片桃花瓣,這季節本不該有桃花。
后院傳來瓦片落地的脆響。林秋握緊青玉墜沖出去,只見古井上方的銅鎖裂開細縫,井水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泡。他摸出三枚銅錢正要卜卦,水面突然浮出個完整的龜甲,甲片上刻著與玉佩相同的云紋。
戌時的更鼓響起時,井水驟然恢復平靜。林秋撈起龜甲,發現內側用金漆寫著四句讖語:“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陰兵借道時。若問前程何處去,且看銅鏡照影遲。“正待細看,龜甲突然爬滿青苔,苔蘚間鉆出數十條血紅色線蟲。
他轉身欲回前廳,銅鏡突然“咔嗒“裂開道細縫。鏡中映出的茶館竟變成靈堂模樣,無數白幡在看不見的風中飄蕩。更駭人的是,他自己的倒影正跪在口描金棺材前——棺蓋上赫然印著紅蓮教的血蓮標記!
灶臺方向突然傳來異響。林秋抄起桃木劍摸過去,發現蒸籠里的饅頭正在發霉,霉斑組成個扭曲的“逃“字。他掀開蒸籠蓋時,井中突然傳來鐵鏈斷裂的巨響,整座茶館都跟著晃了晃。
穩住身形后,林秋發現銅鏡表面浮現出陌生畫面:玄天觀女子正在雨中狂奔,她手中的琉璃燈已破碎大半,身后追著群沒有臉的官差。畫面戛然而止時,鏡面滲出黑血,在柜臺凝成個箭頭指向后院古井。
五更天,林秋在井邊發現幾片帶齒痕的鱗甲。當他用艾草熏烤時,鱗甲竟發出女子啜泣聲,那聲音聽著像極了柳娘子今早喝茶時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