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撫過賬冊上暈染的墨團，洪雅將燭臺往冰裂紋瓷墩挪了半步。

青銅烏鴉歪頭啄食著她發間步搖垂落的東珠，忽而發出尖利的啼鳴。

“去年霜降前入庫的三十萬石官鹽。“李逸軒用銀簪挑開粘連的紙頁，浸過槐花汁的賬目在燭火下泛出古怪的靛青色，“江州刺史呈報的損耗量，夠全州百姓腌三年的臘肉。“

窗欞外飄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洪雅袖中忽然滾落半塊虎符。

這枚本該躺在兵部庫房的銅獸撞上青玉鎮紙，竟在賬冊投射出蜿蜒的陰影——與晨間云州輿圖上的朱砂痕跡嚴絲合縫。

“勞煩殿下掌燈。“她咬破指尖將血珠抹在空間玉佩上，霎時有三卷《戶部稽核密檔》浮現在半空。

泛黃的紙頁間夾著片枯稻葉，葉脈里滲出的黑血正緩緩拼成“鹽鐵轉運使“五個小字。

李逸軒的佩劍突然在鞘中嗡鳴。

十二道寒光破窗而入的瞬間，洪雅反手將冰裂紋瓷墩砸向燭火。

爆開的火星引燃空中懸浮的密檔，燃燒的紙灰化作屏障擋住淬毒的銀針。

她踉蹌著撞翻博古架，三尊青銅錯金狻猊香爐滾落在地，噴出的龍涎香霧瞬間彌漫整間書房。

“閉氣！“李逸軒扯下屏風上繡著江山圖的綃紗裹住口鼻，劍鋒劃開濃霧時帶起的氣流卷著賬冊紙頁紛飛。

刺客的彎刀劈開香霧，刀柄鑲嵌的暹羅紅寶石在暗處閃著血光。

洪雅后背抵著冰涼的青銅鑒，空間玉佩正在掌心發燙。

她盯著霧中若隱若現的七點寒星——北斗陣，西戎死士最愛用的合圍殺招。

李逸軒的玄色蟒袍已被劃開三道裂口，暗紋金線里滲出的血珠墜在地磚上，竟腐蝕出細小的凹坑。

“陛下可知云州堤壩用的青石料？“為首的刺客突然嗤笑，彎刀挑飛案頭堆著的捷報，“每塊石料夾層都灌著嶺南運來的私鹽，洪水沖垮堤壩時...“他故意頓了頓，刀尖戳穿那卷寫著“路不拾遺“的晨報，“鹽粒化在水里，順著運河直抵西戎大營。“

李逸軒的劍招陡然凌厲，卻因毒氣入體慢了半拍。

洪雅趁機將空間玉佩按在青銅鑒上，霎時有百枚淬毒的暴雨梨花針從鏡面迸射。

這是她在空間藏書閣找到的前朝機關圖改良的，針尾拴著的金蠶絲在霧中織成羅網。

“叮“的一聲脆響。

刺客首領的彎刀斬斷金蠶絲時，洪雅袖中突然飛出一只青銅烏鴉。

這機關鳥啄食了沾染毒血的香灰，竟張開鑲著碎玉的喙，將混著龍涎香的血霧噴向刺客面門。

趁著對方抬手遮擋的瞬間，她抓起案頭那方沾染槐花墨的硯臺，狠狠砸向北斗陣的天樞位。

地磚下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整面書柜突然翻轉。

刺客們收勢不及撞進突然出現的暗道，李逸軒的劍尖及時挑飛首領腰間令牌。

洪雅跪坐在散落的賬冊間，看著令牌上嵌著的暹羅犀角片——與云州刺史別院里那三箱貢品，分明是同一批犀牛的眼眶骨。

晨光刺破窗紙時，青銅烏鴉正歪頭梳理翅膀上沾的血漬。

洪雅撿起滾落墻角的虎符，發現凹槽里卡著半粒官鹽，鹽晶表面用茜草汁畫著只振翅的玄鳥——那是前朝漕幫聯絡叛黨的暗記。

青銅烏鴉啄食令牌上凝固的血漬時，洪雅指尖正捻著那粒嵌在虎符里的官鹽。

李逸軒用劍尖挑開刺客首領的衣襟，露出腰間青紫色的刺青——三桅商船圖案的桅桿頂端，赫然刻著云州漕運衙門的火漆印。

“西市碼頭往南三里，有座廢棄的常平倉。“李逸軒抹去劍刃上的毒血，玄色袖口暗繡的蟒紋被腐蝕得斑駁，“三年前工部報過走水，如今倒是成了老鼠窩。“

子時的梆子敲到第三聲，洪雅踩著瓦當躍上倉廩屋脊。

夜風卷著咸腥的潮氣撲在臉上，她突然按住腰間嗡鳴的空間玉佩——東南角的望樓殘垣后，隱約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

李逸軒剛要伸手阻攔，洪雅的鹿皮靴已經踏碎半塊青磚。

霎時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十八根淬毒的青銅矛破土而出，寒光織成的羅網離她咽喉僅剩三寸。

“當心！“

玄色蟒袍裹著疾風掠過，洪雅整個人被拽進溫熱的懷抱。

李逸軒的后背重重撞在斷墻上，瓦礫簌簌落進她散開的發髻。

鼻尖縈繞著血腥氣，她這才發現對方手臂被毒矛劃開半尺長的傷口。

“殿下...“指尖沾到的血泛著詭異的靛青色。

“無妨。“李逸軒扯下玉帶纏住傷口，劍鞘點在她方才踩中的青磚，“看這機括紋路，分明是工部督造的防汛閘門機關。“暗格里的齒輪咬合處，還粘著幾粒未化盡的官鹽。

推開銹蝕的倉門時，腐朽的霉味里混著龍涎香殘韻。

洪雅燃起火折子的瞬間，空間玉佩突然燙得握不住。

百余個空蕩蕩的樟木箱整齊碼放，箱角釘著的銅牌上，“云州常平倉“的朱砂印竟是用茜草汁仿制的。

“不對。“她蹲身撫過積灰的地磚，“這些樟木箱...“話未說完，身后鐵門轟然閉合。

李逸軒的劍鋒劈在精鋼門栓上，迸出的火星照亮門縫里蠕動的鐵水——有人在外頭熔死了出口。

火折子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洪雅貼著墻壁慢慢挪動。

鹿皮靴底突然傳來細微的顆粒感，她彎腰抹了把磚縫，指尖搓開幾粒晶瑩的鹽砂。

空間玉佩應聲泛起微光，照出鹽粒表面淡淡的茜草汁痕跡。

“陛下可還記得？“李逸軒突然用劍尖挑起塊松動的墻磚，“前朝那位在詔獄自盡的漕運總督...“玄鐵劍柄上的螭紋磕在墻面，竟發出空洞的回響。

洪雅耳垂墜著的東珠突然震顫起來。

她將空間玉佩按在鹽粒聚集的磚縫，玉佩里滲出的血絲竟沿著磚縫游走，漸漸勾勒出幅殘缺的河道圖——正是昨夜在戶部密檔里見過的前朝漕運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