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人,堵嘴,蒙頭,一氣呵成。
子虎在前面探路,魏琳扛著治良跟在后面。
一樓,旅館的伙計還在柜臺后面呼呼地睡。
能在碼頭附近開旅館的不會是普通人,平日里沒人敢來旅館鬧事。一般情況下,旅館的大門晚上并不關,方便客人進出,也不用打擾伙計睡覺。客人有事情時自然會叫醒他,所以他睡得很安心。
看到魏琳和子虎從旅館出來,孟虎和漢虎迅速圍上去,護在左右,“老板,得手了?”
子虎替魏琳回答,“得手了,我們快走。”
孟虎去開車,漢虎最強壯,從魏琳手上把治良接過去,扛到自己肩上,等車過來,再與子虎一起,把治良塞進汽車后備箱。
從華界進入租界,晚上檢查得嚴,帶著治良,并不適合回工廠那邊。
好在魏家一直在十六鋪這邊租著倉庫。其中在外面角落處,還有個雜物間,一直空著沒用。魏琳早就要了鑰匙來,做為他們在華界行動時的一個歇腳點。
這回,倒可以帶著治良先去那邊,在那等到天亮。白天進入租界,只需要給哨兵看一眼通行證就能直接放行。
深夜,整個倉庫區都很安靜,看護倉庫的人住在倉庫里面,魏琳他們一路行來,并沒遇到有人。
去了雜物間后,把治良扔到地面上,魏琳讓子虎拿開堵在他嘴巴上的毛巾。
還有幾個小時天明,閑著沒事,倒不如問問治良,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
“你……你們……到底……是誰?”
沒了毛巾,治良先大口大口地喘氣,等情緒稍微安定一些,這才顫抖著聲音詢問。
在旅館時,他只是知道自己房間進了人。黑燈瞎火的,再加上他想裝睡,沒敢睜大眼睛看,所以沒認出魏琳。
“別管我們是誰,你先說說,你是誰?”魏琳沒回答治良的問話,而是問他。
“我……”治良說出一個字后,把后面的話都咽回去,不再開口。
魏琳也沉默。
蒙在治良臉上的黑布只揭了一半,露出嘴巴,他的眼睛還被蒙著。
突然靜下來的氣氛,尤其是什么也看不見的情況,讓治良心中十分忐忑。
待了好一會,治良又開口問:“你們還在嗎?”
魏琳不開口,子虎他們只是在一旁守著,更不會開口。
沒得到回答,治良心跳得更厲害。
“你們還在不在?”他又繼續問一遍。
嗚!
遠處江面上傳來一道輪船的汽笛聲,聲音打破了空間的寂靜。
呼!
治良長長出一口氣,緊張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但是,輪船的汽笛聲音只是偶然。
很快,雜物間內又被寂靜的氣氛給籠罩住。
雜物間沒開燈,治良的眼睛又被黑布蒙住,他感受不到一絲的光亮。
此刻,他就是身處一個沒有光又沒有聲音的死寂空間之中。
心跳,再一次急速飆升。
治良覺得他的心臟都快從嘴里面跳出來。
咚咚的心跳聲,不但沒能緩解這空間的寂靜,反而更加襯托出空間的死寂。
啊!
治良控制不住地嘶喊。
聲音在空間中回蕩,化作一團亂線,又纏到他的心頭,讓他被自己的聲音嚇一跳,不敢再喊下一聲。
沒人知道,包括治良自己,他在童年玩捉迷藏時,被關進箱子里的一次經歷,給他帶來的創傷有多大。他只知道自己怕黑,怕靜,卻沒研究過原因。
但是現在的經歷,讓治良隱約想起童年時被關進木箱里面,又被帳篷蓋住,差點就死掉的往事。
后來被人救出來,他記得那人就是馬據山,當時他正追擊白音大賚。治良被放出來時,有人要殺他,還是馬據山制止,并且把他放了。
往事沖擊著治良的內心,讓他備受煎熬。
成為宗社黨一員,只是因為他是巴布扎布的侄子。
可在他幼年時,他家就與巴布扎布分遷兩地。等他后來找到巴布扎布,跟在巴布扎布身邊,總共才五六年的時間。
而他跟在馬據山身邊,卻有整整十七年。
在這十七年里,包括童年那次,馬據山救了他至少三次。
所以,他怎么就起了心刺殺馬據山呢?
愧疚,悔恨,各種情緒在治良心中交織。
“你們在嗎,能跟我說說話嗎?”治良的聲音充滿了哀求。
從治良的表現,魏琳猜測到他有心理疾病,現在的環境正是給他巨大壓力的時候,當然不會主動打破這個寂靜,所以一直都是閉口無言。
哪怕現在治良在哀求,魏琳也沒開口。
靜待壓垮治良心理防線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魏琳不知道,在治良的回想中,出現馬據山起,那根稻草就已經存在了。
“我知道,我是罪人!”
沒人回應治良的話,他開始在那自言自語。
“我對不起馬司令!我對不起黑龍江省抗日救國軍所有犧牲的兄弟們!”
“我一時糊涂,傷害了馬司令,我情愿以死謝罪。”
聽到治良的話越來越沒有感情色彩,像是出于本能,無意識情況下說出來的話,魏琳知道他現在的心理已處在完全崩潰的邊緣,再等下去,說不定人會發瘋。
于是,輕輕咳了聲,打破空間的靜寂。
此時的治良如釋重負般,聲音中都有欣喜的味道,“你終于說話了!快問我,我什么都告訴你。”
“為什么要刺殺馬司令?”
聽到治良愿意講,魏琳先問他感到最為悔恨的事,讓他的心理壓力再大一點。
“是川島浪速通過尾島相南傳來的命令。”
“宗社黨是在川島浪速的扶持下建立起來。主要目的是策劃滿蒙獨立。他們先后策劃進行了兩次滿蒙獨立運動,都以失敗告終。再后來,滿洲國建立,目標算是達成一半。”
“但還有蒙古,川島浪速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去年滿洲國成立,目、以及盛島角芳等人先后潛入蒙古,聯絡德王,鼓動他獨立。今年7月,德王于百靈廟約見云王,開始推動蒙古高度自治運動。”
“這次,川島浪速看到了機會。”
“因為我是巴布扎布的侄子,所以他命我返回東北,去蒙古配合德王,建立自治政府,同時勸說馬司令北上滿洲國。如果馬司令不同意,就直接刺殺他。”
一口氣說這么多,治良累得呼呼直喘。
見狀,魏琳稍停了下,沒著急追問。
等他稍微休息一會,才又再問他,“今天白天,你都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