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dāng)。

王掌柜手中茶蓋磕在案上。

潑出幾道水痕。

他慌忙扯袖去擦，耳根已燒得通紅。

楊少爺暗中關(guān)照之事，他本想私下再說。

“待來日尋得靈藥，到時(shí)候還請楊公子點(diǎn)撥一二。”

楊平安朗笑出聲。

這小子是換著法子在向他展示價(jià)值。

奇怪的是，他既沒有點(diǎn)頭，也沒答應(yīng)。

聞言，王掌柜暗忖間心頭微動(dòng)。

這小子...莫非真有尋藥的過人之處？

他眼皮一跳，眼前少年脊梁挺得筆直。

哪還有半分，往日瑟縮模樣。

“季小哥，靈藥可不是路邊的野山菌......”入品的老藥，可稱為靈藥。

“掌柜的曉得，我季咸從不放空炮。”

“說能摘來，便是能摘來。”

季咸余光掃過楊平安。

血參算什么？

他要借這株老參搭上天梯。

周家那些陰溝里的爪子，敢伸向阿姐，他就一根根剁干凈。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在季咸羽翼未豐前，阿姐就是最大的軟肋。

但楊平安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眼瞅著快到飯點(diǎn)了，季小哥，不如就用那血參配個(gè)方子，讓我嘗嘗你的手藝？”

這少年人情練達(dá)，采藥的本事又出類拔萃。

楊平安原本想直接答應(yīng)下來。

但想到還有最后一樁事情。

他得先試試這小子煉藥的真本事。

若是這小子采藥非凡，煉藥亦是不俗。

便可以讓他去試試那個(gè)位置。

也不待季咸應(yīng)聲，楊平安扭頭就朝王掌柜揚(yáng)下巴。

“掌柜的，借貴堂的藥材用用？”

王掌柜慢悠悠點(diǎn)頭：“鋪?zhàn)永锏乃幉模拘「绫M管用。”

眼風(fēng)往楊平安那邊一飄，“賬都記楊公子名下。”

季咸瞇起眼睛。

這是要考校他煉藥的本事？

果然。

這些世家公子不見真章，是絕不會輕易下注的。

倒是謹(jǐn)慎得緊。

季咸原以為亮出采藥的絕活，便能成事。

沒承想這位爺，還要驗(yàn)驗(yàn)火候。

也罷，那就煉副「鐵骨鑄筋湯」。

攥緊血參，季咸心念如電。

隨著藥堂伙計(jì)穿過長廊，徑直走向煉藥房。

伙計(jì)走后，季咸開始抓藥。

“骨碎補(bǔ)（續(xù)筋接骨），牛膝根（引藥入骨）、野山續(xù)斷（促進(jìn)骨質(zhì)新生）、老桑枝（通達(dá)四肢百骸）......”

“還有主藥血參、土紅花（活血化瘀）、地龍干（通經(jīng)活絡(luò)）、杜仲嫩葉（強(qiáng)化筋骨聯(lián)結(jié)）、粗鹽粒（導(dǎo)引藥力滲透），”

“最后便是三年陳黃酒（三兩）”

“炮制「鐵骨鑄筋湯」講究【三浸三煎法】。”

“前八味藥材冷水浸泡三刻鐘，粗鹽單包備用。”

“首煎，即是武火煮沸后轉(zhuǎn)文火，投入鹽包慢熬三刻鐘。”

“濾出藥液，即刻添熱水至八分滿。”

“二煎兩刻鐘，之后合并兩次藥液，置陶甕內(nèi)加入黃酒隔水煨，這是三煎。”

“待酒香蒸騰時(shí)離火，以新竹筒盛裝。”

此方乃季咸前世懸壺時(shí)，機(jī)緣偶得。

誰料塵封數(shù)載，竟派上用場。

季咸一邊思量，一邊浸煎。

就在以新竹筒盛裝藥酒時(shí)，靈臺忽生明悟。

玉簡流轉(zhuǎn)浮現(xiàn)，有種頓開茅塞之感。

諸藥四氣五味，相須相使之道，猶如活水灌注靈臺。

君臣佐使配伍精妙，皆化作參悟銘刻心田。

【首次以靈藥煉藥，頓開茅塞，靈臺明悟】

【參悟煉藥技藝】

季咸眉頭一挑，凝神寧心，望向識海。

玉簡之上，點(diǎn)點(diǎn)參悟，宛如星火。

煉藥五境，以藥理為階，丹道為徑。

煉藥一境，是為采菁。

【技藝】：煉藥（采菁）

【參悟】：20/1000

【妙用】：識百草之性，辨天地靈韻。踏幽谷采晨露之華，入云海摘月魄之精，以草木初胎為始。

先前煉制淬體散時(shí)，始終未能參透其中關(guān)竅。

少年想來是所用藥材，皆為凡品之故。

而今以靈藥入爐，輔以文墨通曉（凝識境）的悟性加持。

竟然一下子便領(lǐng)悟了煉藥精髓。

季咸定睛，玉簡生輝。

字跡隱現(xiàn)，靈光乍現(xiàn)。

【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心竅通明，各技精進(jìn)】

【技藝】：文墨通曉（凝識）

【參悟】：150/1500

【妙用】：悟性大漲，心如明鏡，洞察秋毫

【技藝】：采藥（知味）

【參悟】：666/1500

【妙用】：五感通靈，可辨藥香，足下生風(fēng)，能避瘴毒，踏險(xiǎn)峰如履平地，尋藥十有五六可覓得老藥，可悟神農(nóng)奇術(shù)。

“百技千藝，殊途同歸。博采眾長，自可觸類旁通！”

季咸眸中精光顯現(xiàn)，垂首沉吟。

若得法門真諦，何懼萬刃加身？

若能參透其中關(guān)竅，勤修苦練。

何愁不能融會貫通？

屆時(shí)百川歸海，萬道歸一，必可登峰造極！

“聚沙成塔，厚積薄發(fā)，豈止于此？”

少年凝視識海，玉簡泛起淡淡光暈。

季咸不由心潮澎湃，氣貫丹田。

按捺激動(dòng)心情，少年攥緊竹筒，隨伙計(jì)踏入后堂。

門扉輕響，屋里空蕩蕩的。

王掌柜與楊平安竟都不在。

正廳中央，擺著張八仙桌。

紅燒蹄髈，冒著油光。

清蒸鱸魚，綴著蔥絲。

油燜筍尖，裹著赤醬。

白瓷盤里，碼著透亮的鹽水鴨。

唯獨(dú)桌邊少了幾把木椅。

季咸挑眉看向伙計(jì)，對方已躬身退到簾外。

“季師傅稍候，掌柜的與楊公子即刻便來。”

季師傅。

這三個(gè)字在舌尖滾了滾，甜津津的。

再不是街頭巷尾，“季小哥”的隨意喚法。

倒像是前世在堂坐診時(shí)，病患們捧著的尊稱。

他順手將竹筒擱在邊上。

墻角。

幾把烏木椅，疊得整整齊齊。

季咸搬來，揚(yáng)起細(xì)塵。

少年拿來棉布拂過椅面。

又將茶水斟至七分滿，烏木筷并作雁翅狀。

當(dāng)年。

在藥鋪當(dāng)學(xué)徒，季咸給師父端茶遞帕的功夫。

可比背《千金方》還要精細(xì)。

正是這般眼明手快，才叫他五年光景，便從曬藥童子做到二掌柜。

同批進(jìn)堂的師兄，還在切甘草片。

他早把二十八脈象摸得門兒清。

竹簾半卷，廊下人影微動(dòng)。

王掌柜撣了撣袍角灰塵，瞥向身側(cè)青年：“好個(gè)玲瓏剔透的小子，倒比我鋪?zhàn)永锬切┯苣靖泶駨?qiáng)。”

楊平安垂睫而立，微微頷首。

人情世故，須拿捏火候。

這玩意兒，如摻水酒漿，淺了寡淡，深了嗆喉。

要像這少年那般，須得三分春色七分雪。

看似漫不經(jīng)心，偏叫人心尖發(fā)燙。

“若老夫還在蒼梧縣...”

王掌柜喉頭一哽。

當(dāng)年收徒的念頭，像未燃盡的香灰，風(fēng)一吹便死灰復(fù)燃。

王掌柜能瞧上季咸，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窮家子弟的世故功夫，須得十年寒暑熬煉。

這般有本事的采藥人，縱是在青崖寨子里，掰著指頭也數(shù)不出幾個(gè)。

轉(zhuǎn)念一想，王掌柜又不禁暗嘆搖頭。

這般剔透人兒，偏生困在窮寨，恰似夜明珠落腌菜甕。

縱有千般靈竅，終究難見天光。

“掌柜的，天色不早了，隨我一起嘗嘗那小子帶來的酒吧。”楊平安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