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天。

季咸挽起衣袖，扎緊袖口，大步走向藥碾。

“好筋骨！”

外鄉武館的親傳弟子，脫口喝彩。

這座武館的館主，是蒼梧縣頂尖武師。

身為親傳弟子，這些人自幼習武，眼力不差。

一眼便看出季咸那雙手臂，不簡單。

那手臂筋肉，硬如鐵，韌如藤。

絕非一朝一夕磨練出來的。

“可惜是個山里人，師門觀念又太重，否則可做師兄弟！”

那人盯著藥碾旁的身影，嘆道。

“瞧這虎口老繭，腕骨如鐵，碾藥時筋肉虬結，卻拿捏精準，天生的武學胚子！”

另一人拍掌附和：“我輸得心服口服！他下盤穩得像生了根，連本門的九轉千錘勁都比不上！”

藥行里頭，常把碾藥稱作“伏虎”，搗臼稱為“降龍”。

臂似鐵鑄，腰如松立，氣力收放自如。

不僅是天生練武的好手，更是練藥的奇才！

具備“伏虎勁”，使得“降龍杵”。

這般就叫“龍虎交泰”！

最適炮制金石藥材，往往事半功倍。

尤其熬煉膏方這一關，火候拿捏分毫不差。

“這人...確實很大。”

尾音帶出幾分顫意。

幾個外鄉小姐，不時偷瞄幾眼。

眼睛余光卻粘在少年的下半身。

轟！

季咸雙臂筋肉虬結，藥杵砸在銅臼。

百草香氣，雄黃硝石，諸多味道蒸騰而起。

帶起道道氤氳青霧。

季咸聲如洪鐘：“祭火！開鼎！下藥！”

柴火迎風燃燒，火勢暴漲。

前排那口藥鼎開始沸騰。

掀開鼎蓋，幾十味藥材隨意入鍋，緩緩飄香。

見狀，不少有心人蹙眉不解。

圍觀人群不自主往前涌動。

后頭踮腳的采藥人，一眼掃去，約莫上百人。

“那配伍能治病？我方才細細嗅過，應該只是尋常驅寒方子。”

“我瞧著火候太猛，尋常湯劑或可，要顯懸壺濟世的氣象怕是不夠。”

“季咸托大了，新藥堂開張，總該用上青玉鼎才是正理。”

“他不是以采藥煉藥聞名外寨么？這鍋百草湯若鎮不住場......”

“外行話，你聞這焦苦味里混著回甘，必是暗藏玄機......”

須知道，藥堂開張講究章程。

先設香案拜山神，再焚青囊驅瘴氣。

最后，門前支起大鍋藥鼎，熬制百草湯分贈街坊，以顯懸壺濟世之心。

只是...季咸行事古怪。

身為掌柜，竟胡亂指揮配藥。

火候把控失準，藥材搭配更是荒謬。

圍觀的幾個外鄉藥師，捻著胡須冷笑：“連君藥臣藥都分不清，還敢開藥堂？主次未定就亂添輔材？君臣顛倒也敢制百草湯？”

“不能吧！不是說季小哥煉藥手藝還行嗎？”

眾人正緊盯著銅鼎，鼎中突然騰起滾滾青煙！

上百味藥材在鼎中翻騰，藥汁咕嘟作響。

有孩童拍手跳起來喊：“好香！好香！”

隔著老遠，日頭下仍能望見鼎中紫霧升騰。

百草精華凝成云煙，晃得人睜不開眼！

當下就有老者跪地高呼：“山神爺顯圣啦！季咸這是得了真傳！”

這年頭但凡出點異象，大伙總要扯上神仙顯靈。

供桌上的豬頭還在冒熱氣，那尊老山神像竟浮出點點金斑。

山民們圍著香案嘖嘖稱奇。

“我這是在做夢不成？”

濟世堂的老藥工直勾勾盯著銅鼎，狠掐自己大腿。

半人高的銅鼎里，百草湯正泛著丹青色光暈。

季咸眼眸微蹙。

配藥時，他怕火候不足，自己添了幾味老藥，作為藥引。

誰知引子的藥性太過虎狼，竟然把尋常百草湯，煉成了堪比靈丹的寶藥！

鼎中，雷鳴陣陣。

不過半刻鐘，已然浮現道道藥紋。

每道藥紋浮現，鼎下火焰便轉一色，此刻已化作幽幽青焰。

五六個伙計拼命添柴鼓風，卻壓不住鼎內轟鳴。

濟世堂的老藥工，煉藥十余載，從未見過這般異象。

季咸額頭滲出汗珠，早知如此就該封住鼎竅。

有個伙計望著鼎中，那些游走的紫氣喃喃：“我滴個親娘！掌柜的真把山神爺請下凡了！”

濟世堂的老藥工，立刻瞪了一眼：“還不快加艾草，要壓不住了！”

眾人慌忙將艾草填入。

只見鼎蓋震動，藥氣幾乎要炸開這口老鼎。

一縷金芒自鼎縫透出。

季咸眼眸收縮。

藥湯快成了！

他心下大喜，飛身躍上滾燙鼎沿。

龍虎交泰訣運轉間，渾身筋骨爆響如雷！

俗話說，煉藥求真，九煅八淬乃見精金！

這鼎百草湯已到緊要關頭，藥氣化作白虹，直沖云霄。

鼎中紫霧不斷凝實，眼看就要藥毀鼎崩。

季咸咬破指尖。

汞血泛著銀光滲出，墜入藥鼎。

鼎中沸騰的藥汁瞬間降溫。

湯底藥紋泛金，不斷游動。

異香如潮漫過整條街道。

圍觀者屏住呼吸。

不少老藥工，暗自震驚。

這正是藥經中，已經失傳的秘術。

以汞血為引，鎖住沸騰藥性，將百草精華凝成藥紋。

周二河張大了嘴。

他身為藥行少東家，見識過不少水火相沖的兇險場面。

但像季咸這樣徒手控藥、在毒霧里穿梭的狠角色，卻是生平僅見。

楊燁眼皮直跳。

鼎中幽紫毒霧被季咸死死封住。

旁人沾上半分便要斃命。

可那少年卻像閑庭信步，在毒瘴中游刃有余。

半柱香后，青煙漸散。

上百雙眼睛，仍死死盯著鼎中翻涌的紫霧。

撲哧！

寂靜驟然破碎。

季咸雙掌合攏，硬生生壓住暴烈藥性。

藥紋在鼎中蔓延，映得滿鼎流光。

不少外鄉藥師喉頭發緊，竟然說不出話來。

朱婆婆剝著脆炒杏仁，吃的咔嘣脆，感慨道：“這小子竟能手控藥霧，百草湯被他煉出寶藥！了不得啊！”

縱然是藥道的老師傅，以掌控氣也是極為不易。

真要開鼎煉藥，三成功力都要耗在藥火上，余力難施。

尤其這鍋百草湯本就兇險，藥氣能掀翻鼎蓋，足見非凡。

再換些品質上乘的靈藥，怕不是能藥紋生靈，化作仙品。

“如此精妙的煉藥之術，我可真是撿到寶了！”

王掌柜哈哈大笑，招呼伙計拿出壓箱底的寶藥。

“今日當浮一大白！當慶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