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推開門,夜雨未盡,檐角殘雨滴落,順著脖頸滑進衣領,一股涼意頓時竄上脊背。他皺了皺眉,微微側頭甩了甩水珠,手里提著的收納盒微微晃動,碰撞出清脆的叮當聲。盒子里裝著陸昭馨工作室的咖啡杯,最上層還安安穩穩地躺著個扎絲帶的甜點盒——是她硬塞的“跑腿費”。細長的緞帶在昏黃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像是被某人認真地打了雙層蝴蝶結,細節里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執拗。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嘀咕了一句:
“蛋糕我又不是不會做,干嘛還花這錢。”
店里燈光溫暖,彌漫著混合著木質調的咖啡香,吧臺旁的音箱低低播放著輕爵士樂,節奏悠然得像這間店里的日常。
“您好,我們這里沒開通外賣平臺,您是不是走錯地了。”
付子昂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正踩在梯子上,單手扶著吊燈的金屬支架,另一只手靈活地旋轉著燈罩的角度,細微的光影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痕跡。他嘴角帶著笑,眼神卻專注地盯著手里的燈泡,仿佛這項調整本身并不怎么費心。
“干活也堵不住你小子的嘴是吧。”
江和將收納盒擱在吧臺上,順手解開袖扣,把袖子挽到手肘,
“我看是讓你日子過得太輕松了,以后倉庫也歸你打掃。”
聽到這話,付子昂立刻從梯子上跳下來,鞋底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響動。他站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咳咳,老板。剛有熟客問能不能訂周年慶蛋糕,我說得等老板親自……”
話音未落,就被突如其來的咖啡機轟鳴聲吞沒。濃烈的咖啡香氣彌漫開來,仿佛一瞬間讓空氣變得更加醇厚。江和拉開甜品柜的玻璃門,指尖微微冰涼,他隨手理了理擺放整齊的甜點,卻敏銳地發現最里層少了兩塊栗子蒙布朗。
“下午有個戴漁夫帽的姑娘來取走的。”
付子昂拎著清潔布走向吧臺,手腕輕松地轉動著,仿佛在揮舞一把隨手而來的指揮棒。“她說你答應過預留。”
江和擦拭杯子的手頓住,指尖不自覺地收緊了一瞬。潮濕的空氣里,記憶被猛然撕開——上周暴雨夜,店門口昏暗的路燈下,一個蹲著的女孩,鞋邊泡在積水里,帆布包的布料深深地浸濕,墨色的水痕勾勒出包面上那個“嶼”字的輪廓。
“…哦,好的。”
他收回思緒,將杯子歸位,隨口問道:“這個月的利潤怎么樣,有沒有比上個月好一點?”
“一般吧。”
付子昂拿起抹布擦拭吧臺,隨意地說道,
“店長大人應該好好考慮店的發展了。再這樣下去,我得出去流浪了。”
江和靠在吧臺邊,目光掃過店內的客人。暖黃的燈光下,熟客們安靜地翻著書,低聲交談,偶爾有勺子輕敲杯壁的脆響。但他也清楚,雖然客流量算是穩定,可店里少有新客人光顧,時間久了,經營狀況還是個問題。
“是需要考慮考慮了。”
他嘆了口氣。
“兩個月后有個臨漪藝術節,要不我們也去參加一下?增加一下咱們店的曝光度。”
江和手指摩挲著杯壁,思索片刻:“可以是可以,只不過參加藝術節的都是有名氣的咖啡廳。要么就是需要花錢租攤位。咱們去劃算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我們不行?再這樣下去,你快沒咖啡給你的好姐姐送了。”
付子昂瞥了他一眼,語氣懶洋洋的,卻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江和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幾秒,最終緩緩道:“行,那我們參加。”
話音剛落,付子昂立刻報上了詳細數據,像是早有準備:“好,那一共是12000三天。包含租金7000,環保押金3000,宣傳費2000。”
江和挑了挑眉,瞇眼看著他:
“……你早去打聽過了?”
“我時刻都操心著咱們店的發展啊,店長大人。“
江和垂眼看著吧臺上的賬本,拇指沿著封皮輕輕滑動。他知道藝術節的租金不便宜,但沒想到會貴到這個程度。而且,這樣的活動通常都是七天一輪,三天只是最低門檻。這一趟下來,少說得白干一個多月。而且去了藝術節店里就得關門,也不知道藝術節上能不能把租金賺回來。
江和思考了片刻,終于開口:
“……我再考慮考慮吧。”
“行,不過這周就要開始報名了。你別拖太久了。”
“知道了,啰嗦。”
付子昂聳聳肩,沒再繼續催促。他拎著清潔布繞到另一邊,隨手擦拭著店門旁的落地窗,雨滴順著玻璃滑落,在街燈映照下拖出一道道斑駁的光影。江和站在吧臺后,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落在收納盒上,那條緞帶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像一份被人特意留在此處的小小心意。
窗外夜雨綿長,似乎連時間都變得緩慢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