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每一下顛簸都像是重錘敲在王原的腦袋上,震得他腦仁生疼。他剛艱難地睜開眼,就看見田娥緊緊地把襁褓往懷里又摟緊了幾分,嬰兒脖子上那沾血的玉鎖,也跟著輕輕晃了晃。王原知道,那是昨夜岳父渾身是血,拼了性命沖進張府祠堂搶出來的,承載著張家最后的血脈。
“喝口涼水緩緩。”田娥掀開滿是灰塵的車簾,遞過來一個水囊,聲音里帶著疲憊和關切。王原這才注意到,三道刀痕像猙獰的蜈蚣,趴在她的裙擺上,那是昨夜留下的痕跡。
北風呼嘯著,野蠻地卷起車簾的一角,露出駕車的田煦被血浸透的左臂。布帶結著冰碴子,隨著他揮鞭的動作,簌簌地往下掉。“過了前頭鷹嘴崖就是真定!”老頭突然猛咳兩聲,鞭梢指著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口,努力提氣說道,“童淵那老家伙半月前飛鴿傳書,說他新收的徒弟趙云……”
話還沒說完,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九支利箭擦著車轅,狠狠釘進土里。箭上那醒目的幽州狼頭符號,在這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瘆人。
“來人抄家伙!”王原怒吼一聲,抄起雙斧,毫不猶豫地滾下馬車。與此同時,墨麒麟駒長嘶一聲,如黑色的閃電般從車后竄出,馬蹄刨起地上的積雪和碎石。王原余光瞥見道旁新貼的懸賞令,“逆賊王原”四個大字此時已經被馬蹄踏得稀爛,可那賞銀兩千金的紅印,在這灰暗的天地間依舊刺眼。
三十余騎兵從林間如潮水般殺出,馬蹄聲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領頭那人戴著青銅面甲,遮住了半張臉,手中馬槊寒光閃爍,直指田娥懷中的襁褓,惡狠狠地吼道:“俺韓闿奉公孫大人令,取張氏余孽項上人頭!”
話音未落,王原已經如猛虎般撲了上去,手中雙斧帶著呼呼風聲,劈向韓闿。斧刃與鎖子甲碰撞,濺起一串耀眼的火星。韓闿顯然也是身經百戰,側身一閃,避開了這致命一擊。王原趁勢旋身,一腳踹在撲來的騎兵胸口,那騎兵像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墨麒麟駒也不示弱,高高揚起前蹄,重重踏碎那人的胸骨,“咔嚓”聲在這冰天雪地中清晰可聞。
韓闿見狀,突然甩出流星錘,鐵鏈帶著呼呼風聲,絞住了王原手中的天罡斧。他獰笑著喊道:“都說你連斬七將,原來仗著這匹寶馬……”
“聒噪!”王原怒喝一聲,地煞斧自下而上,猛地斜撩過去。韓闿躲避不及,半片狼盔帶著腦漿,飛濺著飛上樹梢。王原扯回鐵鏈,將流星錘狠狠地砸進敵陣。一時間,敵陣中驚馬嘶鳴,亂作一團。
就在王原與韓闿激戰正酣時,身后突然傳來田娥的尖叫。王原心頭一緊,轉身望去,只見幾個幽州士兵的鉤爪已經攀著車轅,寒光閃閃的弩箭正對著襁褓。千鈞一發之際,墨麒麟駒踏著傾倒的車廂,如黑色的閃電凌空躍起。王原手中斧光閃爍,瞬間劃過,五具無頭尸還保持著扣弩的姿勢,緩緩倒下。
王原剛松了口氣,卻見田煦倚著車軸,緩緩滑坐下去。他的后背,五枚透骨釘凝成了黑色冰晶。“護好……娥兒……”老頭攥著半截斷箭的手,突然無力地垂下,懷里的平安符“啪嗒”一聲,掉落在血泊中。
山隘處,忽然響起密集的馬蹄聲。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位白袍小將單騎突入戰陣。銀槍舞動,如蛟龍出海,瞬間點出七朵槍花,兩個騎兵的喉頭同時綻開血線,鮮血噴濺而出。
“常山趙子龍在此!”少年清朗的喝聲,驚飛了樹梢上的寒鴉。他槍尖掃過之處,鐵盾應聲而裂,那些幽州騎兵竟被這少年的氣勢震懾,一時不敢上前。
王原正要上前相助,頭頂松枝突然簌簌作響。一位青衫老者如鬼魅般出現,手輕點王原的斧背,千斤墜力壓得他手腕發麻。“還記得昨夜在太守府,你砍偏那半寸,害得多費三斧吧?”老者緩緩說道。
童淵飄然落地,指頭戳著韓闿的尸身膻中穴,淡淡地說:“殺人要講究,省著力氣帶孩子。”轉頭又朝趙云喊道:“子龍收著點!那面盾牌夠買三車冬衣了!”
趙云槍尖血珠滾落,卻不沾半分腥氣。他挑眉輕笑,回應道:“師父您上個月不還夸我破甲快么?”
戰斗結束后,王原望著懷中熟睡的嬰孩,那稚嫩的臉龐在這血腥殘酷的戰場上顯得如此安寧。他忽然想起父親說的那句“仁者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