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蟬蛻悖論（下）**

樓道感應燈隨著腳步聲亮起，顧明盯著臺階上蜿蜒的暗紅色水漬——那是父親拎著的鱸魚滴落的血跡，在聲控燈下泛著奇異的珍珠光澤。他數到第七級臺階時停頓了半拍，這里本該有塊被白蟻蛀蝕的凹陷，此刻卻平整如新。

防盜門打開的瞬間，諾基亞手機在褲袋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短信：“魚鰓里的硬幣，是你第一個時間錨點。“發件人號碼顯示著亂碼組成的玫瑰圖案。

“明明回來啦？“父親的聲音混著抽油煙機的轟鳴傳來。顧明僵在玄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二十年后的太平間里，這道聲音曾化作尸檢報告上冰冷的鉛字。

老式兩居室籠罩在糖醋汁的香氣中，玻璃茶幾上堆著《電腦報》合訂本，神州行充值卡當書簽夾在其中。電視機正播放《海峽兩岸》，但畫面時不時閃過比特幣K線圖的殘影。顧明的視線掃過五斗柜上的相框，呼吸驟然停滯：本該是全家福的位置，此刻擺放著他從未見過的照片——少年時期的自己正在某間實驗室操作離心機，白大褂袖口繡著周氏集團的徽章。

“洗手吃飯。“父親端著砂鍋從廚房走出，左手小拇指缺失的傷口結著新鮮血痂。顧明記得這道傷口是2012年機床事故造成的，但此刻日歷分明顯示2010年。

鱸魚的眼珠在湯面上浮沉，他突然用筷子戳向魚鰓。硬幣撞在瓷碗邊緣的脆響中，一枚2005年版的五角硬幣沾著血絲滾落，背面國徽位置赫然刻著中本聰的英文名縮寫。

“這是......？“父親臉色驟變，湯勺撞在砂鍋沿發出刺耳刮擦聲。

“物理課教的壓強實驗。“顧明扯出練習過千萬次的乖巧笑容，余光瞥見父親后頸的醫用膠布——那里本該在三個月后出現惡性腫瘤的活檢切口。此刻膠布邊緣隱約露出電子元件的金屬反光。

諾基亞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騰訊新聞推送：“深圳南山科技園驚現比特幣礦場雛形，專家稱實為傳銷新變種......“配圖背景里，紫裙少女正站在礦機陣列前微笑。

暴雨突至。陽臺上的君子蘭在狂風里劇烈搖晃，葉片碰撞聲逐漸形成某種摩爾斯電碼節奏。顧明借口收拾碗筷鉆進廚房，水龍頭溢出的水流在池底形成漩渦，中心浮現出周氏集團實驗室的3D結構圖。

他伸手觸碰水流的剎那，整棟樓突然斷電。黑暗中有藍光從父親房間滲出，機械硬盤運轉的嗡鳴夾雜著IBM服務器特有的蜂鳴音。顧明握緊水果刀摸向門縫，看見父親正將神經電極片貼附在太陽穴，液晶屏幽光照亮墻上的電子日歷——所有日期都顯示為2046年12月24日。

“明明？“父親的呼喚從背后傳來時，顧明渾身血液凝固。轉身瞬間，他撞翻微波爐上的鋁制飯盒，1997年產的麥乳精鐵罐滾落地面，罐底激光防偽標浮現出自己墜樓時的新聞截圖。

雷暴吞沒了所有聲響。父親的眼球在閃電中呈現數據流沖刷的網格狀紋路，掌心托著的藥瓶標簽正在融化：“鹽酸多奈哌齊，用于阿爾茨海默病治療——這藥明明要十年后才上市。“

雨滴懸停在窗外。顧明聽見腦內響起區塊鏈確認交易般的叮咚聲，左腕淤青開始順時針旋轉。少女的耳語突然穿透時空在耳道內共振：“每一個復活之人都要支付對等的死亡，你準備好典當未來了嗎？“

廚房瓷磚縫隙滲出海水咸腥，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倒影正在維多利亞港深處下沉。父親的手搭上肩膀時，諾基亞手機自動播放起《灰色頭像》副歌部分，宋體字的“對方正在輸入...“提示符在屏幕瘋狂閃爍，最終組合成一串地理坐標：22°32'N 114°03'E。

那是大亞灣核電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