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小木匠不放心小龍，等大家都平靜下來入睡之后，才悄悄地來到雜物院子，卻發現小龍不在魚簍里，正當他心慌意亂，唯恐小龍也出事了的時候，一只貍花貓竄到了他的跟前，然后，變成了小龍的樣子，很虛弱的樣子。

小木匠驚異著，恐懼著，不知道是為什么會這樣，但看到小龍沒有事，心里又沒那么緊張了。

“是我害死了那個孩子。”小龍哭了，溫熱的眼淚在小木匠的手背上滾燙，閃爍著晦暗的綠光。

小龍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小木匠不敢再大意，也顧不得疲累，摟著小龍，溜出了院子，向著江邊跑去，跑到了江邊的石洞中，將小龍放在了用鵝卵石堆砌的石床上，看著小龍疲憊地在睡眠中閃爍著隱約的淚花。

可憐的小龍啊，你所看到的這些，也只是人間險惡的萬千之一，以后還夠得你去經歷，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長大，不要被那些壞人抓住了！

小木匠也默默地流著淚，想起了自己的經歷，想起了無辜死去的雙親，可憐的孩子太多，死去的可憐的孩子更多，可又有幾個人能為他們流淚呢？流淚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讓別人看到你的軟弱，僅此而已。

擦干眼淚，小木匠走出了石洞，他要回到現實的生活中去，去勇敢的活著，用自己所有的努力來保護這條弱小的龍。等小龍長大了能保護自己了，說不定那個時候，自己已經變成了江里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一滴水，一粒石，或者已經飄散到空中，變成了隨風轉的塵。

江城子

誰道蒼天多慈悲，又卻是，慘無絕。

難如芻狗，餓殍滿溝壑。

隨風飄轉不敢落，塵世苦，待日出。

假若蒼天有慈悲，巨龍升，除塵垢。

龍騰四海，攪翻這天地。

披堅執銳旌旗展，正乾坤，明人間。

回到工地的工棚，小木匠卻怎么也睡不著，他想不明白，小龍怎么就變成了一只貓呢？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小龍會說是他害死了那個孩子？更想不明白今后到底該如何和小龍相處。他隱隱地感到，小龍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已經不是那條自己小心呵護的小龍了。可是，他依然還是一只需要保護的小龍，他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抵御人間的險惡。

小木匠胡思亂想著，朦朦朧朧地睡著了，夢見了小龍，又夢見了一只可怕的巨龍，血盆大口之下，世間萬物被他一口吞下，天地間只剩下了混沌一片，和一個流著眼淚看著這一切的孩子。

白天忙碌著手中的活計，小木匠的心思卻一直擔憂著小龍。好不容易等到太陽落山，吃過了晚飯，小木匠懷揣著自己省下的玉米粑，便急匆匆地來到了石洞。

看到小龍還在安睡，小木匠放下心來，緊張了一天，此時看到平安無事的小龍，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

坐在小龍身邊，聽著微微的鼾聲，小木匠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哪曉得，小龍卻已醒來，趁小木匠不注意，一下子竄到了小木匠的懷中，一把抓過了藏在懷中的玉米粑，吭哧吭哧地大吃起來。

“你也知道餓啊？”小木匠眼見著狼吞虎咽的小龍，不禁嗔怪地說了一句，又從魚簍里拿出幾條魚來，擺在了小龍的面前。小龍也不客氣，抓起魚埋頭就吃——真是餓壞了。

看著小龍吃得如此香甜，小木匠放心了，小龍還是那條小龍。

吃飽了，喝足了，小龍平躺在石床上，盯著黑黢黢的洞頂，食物雖然短暫的治愈了挫敗的心，但腦子里還是會不自覺地浮現出一些不愿想起和看到的畫面。小龍看向小木匠問道：“為什么有的人那么好，而有的人又那么壞呢？”

小木匠轉頭看向洞外深邃的暗夜，搖了搖頭，“世間本就是這樣的，沒有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小木匠輕聲地答道。

“你說，我是好龍還是壞龍啊？”小龍又問道。

“你還是個小龍崽，不能用好壞來區分。”

“可是，我明明是想幫助那個大男孩，卻又害死了他。”

“害死他的不是你，是那些監工。”

“如果我不幫助他，他就不會死啊！”

“只是不會那么快就死而已。死了也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遭罪呢。”小木匠感同身受地說道。

是啊，活著太難了。弱小就會被欺負，就沒有自己的命。小龍似乎悟到了什么，“我什么時候才能變得不怕那些壞人啊？”

“會有那么一天的。”小木匠看向小龍，接著說道，壞人太多了，還有很強大的壞人，你可不要再逞強了，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活著才有機會，活著才能讓自己越來越強大。

小木匠多想自己也能像小龍那樣，能一天比一天強大起來。可是，自己卻沒有那樣的本事，只是每一天都希望會更好，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該回去了，你可千萬別亂跑，別惹事，我還想你一直陪著我呢。”小木匠站起來，不舍的看著小龍，既希望他強大起來，又害怕他強大起來。

小木匠走后，小龍一溜煙飛進了夜色中，在蒼茫天地間，在夜色籠罩中，小龍釋放著內心的郁結，直攪得山林亂顫，江流奔涌，才筋疲力盡地回到石洞中，一頭倒在石床上，不再動彈。

小龍漸漸發現，每一次自己使盡全力后，身體都會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要么某種潛能被喚醒，要么某一種既有的能力會增強，雖然都是微小的變化，但至少，在變化著，在朝著變強大的方向，又進了一小步。

天色漸漸放亮，一頓飽睡之后，煩惱和憂愁煙消云散，小龍又恢復成了那只貪吃貪玩的小龍。

石洞里什么都沒有，不像在雜物院子，偶爾還能看到匠人們偷摸著進來搞事情，偶爾還能竄到墻頭上去看看鬧熱。石洞里太安靜了，靜得只想出去。

小龍突然想到鎮子上有好多沒看夠的稀奇事，要不趁著小木匠不在的時候，偷摸著去看看吧。

有了想法，就很難不去實現。等到太陽照到江面上，吆喝聲，喧鬧聲在空氣中回蕩時，小龍再也不愿等待了，化作一道輕煙，向著陶家鎮的方向飛去。

小龍又來到聽過評書的那家茶館，茶館里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有一場說書人的專場。小龍也不講究，變成貍花貓，蹲到茶館的角落里，一邊舔著自己的爪子（小龍也很奇怪，為什么就喜歡上了舔爪子，難道是變成了什么動物，就會有什么動物的習性嗎？），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聽到緊要處，也會和在場的人們一樣，大呼小叫一番，不如此不足以宣泄內心的激動心情。

聽完評書，小龍又竄到街上去找吃食。可是，作為一只貓，他卻發現自己很難找到可口的食物，不禁懷念起和小木匠一起來鎮子上的美好時光。

我要是能變成小木匠的樣子該有多好啊，鎮子上那么多好吃的，可比吃生魚肉美味多了。一想到自己每天吃的生魚肉，小龍不自覺地砸吧著嘴，真難吃，我想吃肉了，我想吃餅子了。

正當小龍打算回望龍灘去找貍花貓弄些好吃的東西時，一陣喧鬧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兩個獵戶打扮的年輕人正被一群地痞圍著。地痞們抓著一張白狐貍皮，正欲強行奪走。兩個獵戶哪肯答應，死拽著白狐貍皮不松手。

但地痞們哪是那么容易好相與的，一個個兇神惡煞，蠻不講理，惱羞成怒后便大打出手。

獵戶雖然有些氣力和功夫，但終究不是眾多地痞的對手。

地痞頭子丁老大將白狐貍皮抓在手中，得意洋洋地指揮著眾手下對兩個獵戶繼續拳打腳踢，一點情面都不講，一點仁慈都沒有。

兩個獵戶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幾無還手之力。突然，人群外傳來一聲怒喝：“住手！”

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推開人群，闖到了眾人面前。

年輕人一襲道袍，孔武精壯，一看就是個練家子。他三兩步就走到了兩個獵戶旁邊，一把推開還在動手的地痞，像一座小山一般擋在了獵戶身前。

兩個獵戶抬頭看向年輕道士，“于行小道長！”，獵戶的聲音里充滿了絕處逢生般的希翼。

年輕道士點了點頭，對著眾地痞怒聲喝道：“朗朗乾坤，爾等怎敢下此毒手！”

地痞們也認識這個年輕道士，不禁面面相覷，紛紛看向自己的丁老大。

丁老大微微地退了一步，卻又強打起勁頭，不示弱地說道：“小道士，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啊！”

“今天這個閑事我卻是管定了！”年輕道士也不示弱，向前跨了一大步，氣場強大，逼得地痞們不自覺地又后退了兩三步。

“好！好！”丁老大似乎知道年輕道士的厲害，嘴里也不敢再逞強，卻想帶著眾人離開，“今天就給你個面子，我們走！”

“站住！”年輕道士卻不依不饒，“把狐貍皮留下你們再走。”

“你以為你是誰啊？”丁老大對自己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幾個手下擋在了身前，丁老大趁機腳底抹油，便想溜之大吉了。

“哼哼！想走？沒那么容易！”年輕道士輕哼了一句，腳下使勁，雙拳推開，幾個擋在身前的地痞哪料到小道士說動就動，力道還不小。一個個踉蹌著被推到一邊，正好將丁老大露了出來。小道士眼疾手快，一手抓住白狐貍皮，另一只手在丁老大手腕處一捏，丁老大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手中的白狐貍皮卻已到了小道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