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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左右為難 槍法大亂

高尾紳路凝視棋盤,陷入沉思。

接近十分鐘的思考后,他沉穩地在三路落子,托在白子下方。白棋迅速扳起,黑棋則穩健地退了一步。

白棋并未按常規完成托退定式,而是突然轉向左下角,將棋子落在朝向右下黑角的小目上。

這一變化顯然打破了高尾紳路的預期,但他并未慌亂,幾乎在瞬間作出回應,果斷在右下角斷掉白棋。

高尾紳路這手斷是對白棋未完成定式的追究。

羽根直樹似乎早有預料,修長的手指拈起白子輕叩棋盤,在下方星位左側三路落下,形成迷你中國流的格局。

柏寒注意到他嘴角若有似無的彎度,仿佛在說“正合我意“。

落子無聲,卻似驟雨敲打楸枰。

高尾的黒落在右下角,將兩顆白子徹底吞沒。

而白棋旋即轉向左側星位,輕盈地展開陣型,擴大模樣。

記錄席上的崛本滿成手忙腳亂地調整著計時器,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柏寒卻沉浸在這電光火石般的交鋒中,筆尖在記錄紙上流暢游走,將這場無聲的刀光劍影盡數留存。

黑棋打吃的這一手,少年在記錄時無意中加深了筆跡。這手棋看似樸實無華,卻是高尾本因坊的厚重棋風。

高尾紳路的指尖輕輕摩擦棋罐邊緣,細密的紋路在指下仿佛變得柔和。

十分鐘的長考后,他忽然探身,在左上角外側落下小飛掛角。

落子時手腕沉穩的弧度,好像他標志性“重劍無鋒“的棋風。

羽根直樹幾乎不假思索地回應一間低夾,黑棋隨即點入三三。

一擋一長,雖然只是普通的定式進行,但雙方卻仿佛在一板一眼中積蓄著力量。

柏寒的筆尖在記錄紙上沙沙作響。

當第19手黑棋貼起時,房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柏寒看著這手出人意料的變招,不禁屏住呼吸。

這手貼起放棄了常規的二路扎釘或立下,選擇了一條更為險峻的道路——黑棋在角部獲取更大實地的同時,也將局勢變得復雜。

羽根直樹雙手環抱,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點著手肘。

柏寒從記錄席的角度看去,發現他凝視的焦點并非局部戰場,而是在全局大勢上逡巡。

本因坊的這手貼起就像在問:你是要外勢的厚味,還是先手的主動權?

棋盤上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常規定式中,二路扎釘可獲得先手,而立下則確保實地。

但此刻高尾選擇的第三條路,讓原本清晰的定式走向變得撲朔迷離。

柏寒在自己的記錄本上匆匆記下:“黑19變招,棄權取地?“

筆跡因為質疑而略顯潦草。

他微微蹙眉,目光聚焦在棋盤左上。

高尾本因坊這手貼起,讓少年費解。

左下角的掛角明明閃爍著誘人的光芒,為何偏偏要在此刻將主動權拱手相讓?

忽然,他瞥見羽根直樹無意識地摩挲著折扇的動作,這個細微的肢體語言像一道閃電劈開迷霧。

柏寒的視線重新落在白棋的迷你中國流上,那些舒展的線條里藏著羽根家的圍棋DNA:講究棋形、厭惡薄味。

他想起了打譜過羽根直樹的棋局,注釋中小林光一的評價映入腦海:“羽根君的棋,持重而不張揚,可能會更持久。”

棋盤上的黑子突然活了過來。高尾的貼起哪里是示弱?

分明是拋出一個帶著倒刺的誘餌——明知以羽根的性格,必定會在此處補棋加固。

柏寒的背脊竄過一陣戰栗,他仿佛看見兩位劍客在黑暗中交手,刀光未至,劍氣已先鎖定了對手的呼吸節奏。

“原來如此...“柏寒在記錄本上飛快寫下:“黑19=心理戰”。

墨跡未干的字跡反射著燈光,就像高尾藏在樸實著法下的鋒芒。

他想起老師常說:“職業棋士的棋,三手之后必藏玄機。“

少年此刻才真正懂得其中奧妙。

“學到了!”柏寒目光如灼,僅僅19手棋,柏寒已經感受到身臨現場的益處。

羽根直樹的白30手虎補如期落下,似乎必然中帶著一絲無奈。

高尾紳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轉而在左下角高掛。

柏寒注意到他指尖的黑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好像胸有成竹的韻律。

羽根九段陷入第二次長考,柏寒也在腦海中勾勒出變化圖。

他想象中的白棋會在四路小飛,既能擴張左邊潛力,又能遙相呼應下方孤子。

這種張弛有度的下法,正是化解黑棋攻勢的最佳選擇。

然而羽根最終落下的三路托退讓柏寒筆尖一顫,這手棋透著執著于實地的貪婪。

或許是對局前制定的戰術,以實地為先?

但柏寒對白棋的選擇難以贊同,這步棋實在是——貪小利而失大局。

果然,黑棋第35手凌空斜鎮落下時,柏寒仿佛看見白棋在角部蜷縮的身影,而黑棋恰似烏云壓頂。

“兩點見合...“

柏寒喃喃自語。高尾這手大飛輕盈如燕,卻暗含殺機:既壓迫著下方白子,又遙遙指向中腹。

更精妙的是,它故意留出左下角余味,讓白棋如鯁在喉。

補則落后手,不補隨時可能遭遇黑棋的嚴厲手段。

在棋譜記錄紙上做好記錄,柏寒在自己的記錄本上畫了個雙圈——標記在第35手旁邊。

他想起張栩名人曾說過:“高尾君的棋,看似遲緩實則鋒利,就像藏在棉花里的針。“

此刻這根針正抵在白棋的咽喉,而羽根額角滲出的細汗,在午后的陽光中微微發亮。

羽根直樹脫下西裝的動作帶著幾分焦躁,銀白色領帶在午后的陽光中微微晃動。

他捂住口鼻的右手擋住了表情,但柏寒能從他不自覺抖動的左手指節看出——這位挑戰者已經嗅到了危機的氣息。

入腹須爭頭,接下來雙方的幾手棋齊頭并進。

而白棋第42手落下時,柏寒的心情隨著記錄筆停頓在半空。

這手棋落在五路!

偏離了常規的四線,激進的招法顯露出羽根九段急躁的心情。

少年仿佛聽到了羽根直樹的心聲:“邊空是我的,黑棋的薄弱也要沖擊!”

“太勉強了...”

登山者解開安全繩的勇氣令人欽佩,卻顯得有勇無謀。

柏寒在心中快速演變著變化。

黑棋只需簡單一尖,白棋棋形的弱點就難以兩全。妄想圍住的左邊陣地,會像被吹出的肥皂泡,一戳即破。

他抬眼看向高尾紳路,發現這位本因坊正用食指輕撫棋罐邊緣,好像猛獸出擊前最后的克制。

果然,黑棋第43手精準地尖入白陣薄弱處。

羽根直樹的折扇突然停止搖動,扇骨相撞發出“咔“的輕響。

柏寒注意到他太陽穴處跳動的青筋——三連敗的陰影正在刺激著挑戰者的神經,就像黑棋此刻蠶食著白空。

午休的宣告聲在對局室回蕩,羽根直樹依然保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仿佛凝固的雕像。

柏寒輕輕合上記錄本,瞥見陽光透過和紙障子,在棋盤上投下跳動的光點,恰似白棋支離破碎的陣地。

崛本滿成小心翼翼地按下計時鐘的暫停鍵,金屬機簧發出“咔嗒“輕響。

柏寒接過用時統計表時,紙張邊緣似乎粘有汗漬。

2小時04分鐘對56分鐘,這組數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走廊里,高尾紳路的木屐聲從容遠去,而羽根直樹仍坐在原處,盯著棋盤的目光仿佛要燒穿楸木紋路。

柏寒放慢收拾記錄工具的動作,聽見折扇開合的“唰唰“聲越來越急促。

羽根九段的心——亂了。

柏寒最后看了眼棋盤,黑棋的那一步堅實的小尖,像一把短刃匕首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圍棋最殘酷的,是讓對手看清自己如何崩潰。“

少年搖搖頭,走出對局室。

柏寒站在廊檐下深呼吸,白檀香的余韻混著夏日草木的氣息,伴隨著洶涌的蟬鳴撲面而來。

幾位記者圍上來詢問形勢,他只是搖頭。

但少年心里清楚,除非羽根能找回那顆平常心,否則這局棋的魂魄,在第43手時就已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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