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長考時，澀澤真知子初段悄悄摸出梅干飯團，揭開飯團包裝紙，輕輕咬了一口。

含著梅干味道的咸香，讓她精神一振。

接近三個半小時的激戰，早餐的能量早已耗盡。

對面的少年實力強勁，給她帶來的壓力，甚至超過她與高段棋手的對局。

尤其是下方的戰斗，盡管是自己的誤算，但少年的計算又快又準，讓她不得不繃緊神經，頻頻長考。

目光掃過棋桌邊緣的名牌：“柏寒初段”

“現在的少年……已經這么強了嗎？”她暗自感嘆，“小家伙人長的清秀，棋卻兇的很！”

飯團似乎鹽放多了些，澀澤初段微微皺眉，向一旁的麻美彩衣招了招手，指了指茶杯。

這個女孩她之前沒見過，但麻美溫柔體貼的照顧讓她印象深刻。

看著對方端著保溫壺、面帶微笑輕盈走來的樣子，澀澤決定賽后一定要記下她的聯系方式。

嬌小可愛、又溫柔體貼的女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淡淡的梅干香氣飄散開來，柏寒心中了然。

這是一日制比賽，沒有午休，也沒有封手，棋手只能在對手長考時匆匆補充能量。

冰冷的飯團囫圇吞下，對緊繃的胃并不友好，尤其在這樣高強度的對局中。

盡管柏寒已想好了下一手，但他還是決定耐心等待，等澀澤初段吃完。

——畢竟，這步棋落下后……

她大概就再沒胃口了。

簌簌的輕響漸漸消失，梅干的酸香也在空氣中淡去。

少年修長的手指探入棋罐，一枚白子悄然攀附而上，在黑色計時器的映襯下泛著耀眼的光。

伴隨著“咔噠咔噠”的贊嘆聲，棋子穩穩落在棋盤中央靠右的位置。

柏寒直起身，向后輕靠，折扇無聲展開。扇面輕搖間，好像有寒意掠過棋盤，直撲對手。

無聲，卻刺骨。

澀澤初段眉頭微蹙，胃部隱隱抽緊，不知是冰冷的飯團作祟，還是被這手棋震懾住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稍稍平復了翻涌的胃，卻無法驅散棋盤上的寒意。

那顆白子靜靜躺在中腹偏右，與另一枚白子間隔二路，在陽光下瑩潤如玉。

但在澀澤眼中——它卻像窗外的風，讓她感到寒冷。

白棋在中腹的二間跳，鋒芒畢露，直指三顆黑子。

寒光閃爍間，右側黑棋的斷點已刻不容緩，而上方的黑陣更是漏洞百出，仿佛一張破網，再也兜不住白棋的凌厲攻勢。

“這手棋……該怎么應？”

澀澤真知子雙唇微張，眉頭緊鎖，耳垂已變得通紅。

柏寒這一手三箭齊發：中腹鯨吞、右側逼攻、上方侵消。

招招難解，招招致命。

近十分鐘的思考后，澀澤初段看清了局勢。

上方陣勢自己無法一手補凈，黑棋總有打入的空間。

如果中腹再被白棋吞沒，實地差距將瞬間拉大。

澀澤真知子咬牙選擇從中腹大飛，試圖救出三顆黑子。

柏寒并未急于進攻中腹，而是先在左側三路挖粘，直指黑棋棋形弱點。

虛晃左邊，意在中腹，對白棋實施纏繞攻擊！

黑棋被迫中腹橫跳，試圖連通兩塊孤棋。但柏寒在中腹小尖，擊中黑棋聯絡的缺陷。

幾番交換過后，黑棋在下方勉強做活，將左邊一顆黑棋棄掉。白棋順勢切斷兩塊黑棋的聯絡，將左邊實地盡數收入囊中。

澀澤真知子從上方單關跳起，接應中腹。柏寒則先在左上角尖頂，與黑棋立下交換后，托入右上角星位。

“打破這里的實地，將確立勝勢！”

經過形勢判斷的柏寒，落下自信的一手。

對局室的側門無聲拉開，一位身著灰西裝的年輕人悄悄靠近棋盤。

他上衣的紐扣敞開著，素色領帶隨著年輕人的步履微微晃動。

年輕人跪坐在澀澤真知子斜后方，將啞光的機械計時器輕輕置于榻榻米上，深色記錄筆橫放膝前，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柏寒余光注意到年輕人的動作，抬眼一瞥，心下明白對手的保留時間所剩無幾，即將進入讀秒。

澀澤初段也感覺到了工作人員的到來，落子節奏明顯加快。

黑棋在右上角扳住三三，白棋退，女棋手頑強立下守護角部實地。

白棋厚實的拐，黑棋沒有理會右側自身的軟頭，而是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在四路逼攻三顆白子。

“要在這里解決戰斗嗎？”

柏寒打吃，與黑棋粘交換后，靠在逼攻的黑子上。

位于棋桌斜后方45度的年輕人左手掌心向上平展，指向計時器，清晰的氣聲輕柔響起：“失禮了，現在開始讀秒。”

少年捕捉到澀澤初段眼中轉瞬即逝的慌亂。

黑棋單退不給借用，白棋立即在右邊三路小尖，對整塊黑棋展開攻勢。

“還剩4分30秒。“

倒數報時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澀澤眼底泛出血絲，她展開最后的反擊。

黑棋沒有理會右邊白棋的小尖，毅然斷開上方白棋，試圖與白棋對殺。

柏寒爽快棄掉上方三顆白子，再回到中腹單關，補好自身棋形的同時滅掉黑棋眼位。

“還剩3分。”

“還剩2分30秒。”

仿似機械一般的讀秒聲，每隔30秒響起一次。

用掉一分鐘的時間，澀澤真知子選擇在右邊靠下騰挪。

白棋二路扳，黑棋先在右下角沖，與白棋擋住交換后，再回到右邊連扳！

這個局部的變化，柏寒已計算清楚。少年選擇從四路打吃，確保自身的聯絡。

當黑棋二路爬回，柏寒圖窮匕見，第114手一路反打，破眼！

“還剩2分...還剩1分30秒。”

老師賽前囑咐對局要注意的事情，提及讀秒時的感嘆在少年心頭響起。

“讀秒聲響起的時候，空氣都凍結了，仿佛聽到了圍棋的魂魄！”

當時柏寒還覺得夸張，當自己親身感受的時候，少年才體會到其間的殘酷與冰冷。

澀澤初段在冷漠的讀秒聲中，找到了救活右邊黑棋的辦法。

黑棋小尖，一面準備向中腹逃竄，一面瞄著邊上撲入打劫。

柏寒以中腹為重，厚實拐頭。

右邊的劫白棋根本不怕，黑重白輕。在中腹黑棋尚未安定的情況下，這個劫基本預示著兩塊黑棋必死一塊！

劫材藏九地，勝負系連環。

果然，右邊黑棋通過打劫做活，但代價是中腹大龍憤死。

此時，白棋盤面已經領先超過20目了。

讀秒員略微提高的機械聲音接連響起：

“59、58、57…”

“29、28、27…”

澀澤初段低垂著頭，原本柔順的發絲已被汗水浸透，面頰緋紅如血。

兩顆黑子被擺上了棋盤右下角。

“我輸了。”

“非常感謝。”

少年微微點頭，看似平靜的語氣下心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