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葉迷山 谷愧林慚
- 從日本院生開始的圍棋之道
- 刀疤九
- 2963字
- 2025-04-25 18:03:33
天豐道場。
上野愛咲美安靜地坐在棋盤前,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注視著棋盤,神情專注而認真,仿佛整個世界都凝聚在眼前的黑白游戲中。
她的手指輕輕搭在棋盒邊緣,偶爾捏起一枚棋子,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對面的關航太郎卻像是患上了多動癥,在座位上扭來扭去,一刻也停不下來。
他的小手伸進棋盒里,不停地撥動著棋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仿佛在演奏一首即興的打擊樂。
眼神飄忽不定,時而瞥向棋盤,時而東張西望,顯然心思早已飛到了別處。
“七歲八歲討狗嫌!”
柏寒忍不住長嘆一口氣,轉頭看向藤澤一就。
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么老師能對關航太郎這種不守規矩的舉動視若無睹。
藤澤一就卻依舊笑瞇瞇的,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他體貼地端來了點心和冒著熱氣的大麥茶,語氣溫和地說道:“休息一下吧,吃點東西再繼續。”
上野愛咲美禮貌地接過點心,輕聲說道:“謝謝老師。”
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仔細擦干凈手后,才文雅地小口吃著點心,動作優雅得像個小淑女。
討狗嫌的孩子則完全相反。他歡呼一聲,隨手將棋子丟在棋盤上,一把抓過點心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
忽然瞪大眼睛,他趕緊抓起大麥茶猛灌了一口,如釋重負地打了個響亮的嗝,又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塞進嘴里。
柏寒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扶額搖頭,“這孩子真是精力過剩啊…”
老師卻依舊笑得慈祥,仿佛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輕輕拍了拍關航太郎的肩膀,語氣溫和地說道:“慢點吃,別噎著了。”
自從藤澤一就成立了“6歲沖擊職業棋手小組”后,這樣的場景每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
老師似乎把對自己的全部關愛都轉移到了這幾個孩子身上,對本戰成績漠不關心,只是偶爾想起來時隨口問一句。
他不僅親自陪著孩子們下棋、玩耍,還特意安排柏寒、沼館和寺山憐與孩子們下指導棋,并且特意囑咐他們“只能輸,不能贏”。
每當弟子們用哀怨的眼神看向他時,他總是笑瞇瞇地解釋道:“這是為了讓你們放松心情。”
柏寒對此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看著耐心指導,親自為他們端茶送水的老師,心中不禁有一絲嫉妒:“老師對這群小家伙的寵愛,簡直比對我們這些弟子還要多。”
然而,藤澤一就似乎完全不在意弟子們的“抗議”。
他依舊樂此不疲地組織這樣的活動,甚至還會在孩子們贏棋后開心地鼓掌,仿佛他們的勝利比任何職業比賽的結果都重要。
后世隱約的記憶告訴柏寒,這些孩子都有著光明的未來。
或許正是老師的鼓勵與引導,幫助他們順利走上了圍棋之路,茁壯成長,終成參天大樹。
可是,為什么自己心中會有爭寵孩子一樣的情緒呢?
當又一次的日常出現在眼前,柏寒帶著“愛會消失”的怨念,起身走到角落里坐下。
遠離了塵囂的少年,翻開手里的《棋圣秀行的棋》,眼神卻漸漸失焦。
......
還剩下三輪比賽的本戰,柏寒將分別對陣常石隆志、沼館沙輝哉和岡田量。
只要他贏下常石隆志,剩下的兩盤棋無論輸贏,都不會影響他完成定段的目標。
打破質疑、創造奇跡的夢想,似乎觸手可及。
然而少年的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反而被煩躁和壓抑填滿。
因為,他即將直面沼館沙輝哉。
沼館的后三輪對手分別是莊惟杰、柏寒和大熊悠人。他必須全勝才能確保定段。
從實力上看,沼館只要正常發揮,完全有能力戰勝莊惟杰和大熊悠人。
更何況,這兩人已經失去了定段的機會,是否還有斗志都很難說。
可是,沼館能憑借實力戰勝自己嗎?而自己,又是否應該全力以赴呢?
柏寒的腦海中浮現出上周末比賽結束后的場景。導師們意味深長的眼神,安達利昌躲閃而晦澀的目光,讓他若有所悟。
“所有人都在關注這盤棋啊……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呢!”他在心中默默感嘆,搖頭苦笑。
心中的天平左右搖擺,一邊是沼館那張燦爛溫暖的笑臉,另一邊是眾人狐疑猜忌的目光。
柏寒握緊了手中的棋書。
他低下頭,捫心自問:“讓,還是不讓?我該怎么辦?”
“在想什么?是在發呆嗎?”藤澤一就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柏寒的思緒。
柏寒猛然抬頭,迎上老師意味深長的目光。
從柏寒手中的棋書緩緩移到他的臉上,藤澤一就眼神中的溫和逐漸被銳利取代。
柏寒不自覺地低下頭,避開了老師的視線。
“老師,我……”柏寒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藤澤一就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后,吐出幾個字。
“跟我來!”
特別對局室里,柏寒的精神有點恍惚。
上次和老師在這里促膝相談,還是剛到這方世界不久的事情,一晃時間都去哪了?
藤澤一就取出一根線香,點燃后小心翼翼地放入焚香盒中。
一縷青煙自盒中緩緩升起,如絲如縷,在空氣中輕盈舞動。
香氣漸漸彌漫,帶著沉靜的檀香與淡淡的藥草氣息,仿佛撫平了少年心頭的浮躁。
煙霧繚繞間,光影交錯下,將時間拉得悠長。
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驚醒了沉浸在思緒中的少年。
“你們對局的情況,我拜托菊地桑第一時間告知了。”
原來老師還是一直關心著自己啊!少年想起自己剛才的爭寵心情,暗自嗤笑一聲。
“你、沼錧、大熊和津久井,每個人的輸贏、后面的對手,我都清楚。”
藤澤一就緩緩說道,“大熊和津久井早早退出競爭,實在是可惜。”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能堅持到最后的,不過是兩個人。總有人要掉隊,大熊他們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藤澤一就的聲音多了一絲振奮,“你和沼錧能堅持到現在,我已經非常滿意了。”
他的目光透過裊裊的煙霧,落在少年身上,“想想天豐道場包攬冬季采用試驗名額的場景,確實是讓人振奮的事,嘿!”
氤氳的光線中,藤澤一就的嘴角微微揚起,又迅速收斂。
“柏寒,你最近的變化我都看在眼里。”老師的聲音低沉下來,“你的想法我很清楚,本來以為你能自己想明白...”
“但是,”提高的聲線,讓少年抬起頭。“你讓我太失望了!”
煙氣被語氣驅散,露出老師嚴肅的目光,“圍棋的世界里,勝負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對棋道的尊重和對自己的誠實。”
柏寒心頭巨震,垂下頭默默低語道:“對自己...誠實?”
“是的,對自己誠實,要做到問心無愧!”藤澤一就看著眼前的少年,“棋盤前,每個人的努力都值得尊重,不單單是沼錧。”
他輕輕壓了壓胸口,繼續說道:“而且,你的想法太自私了!”
柏寒猛地抬起頭,眼帶潮紅地看向老師。
“自私?我如果自私就不會想著讓給沼錧這盤棋了!”
裊裊的香煙被少年急切、委屈的話語嚇著了,悄悄轉了個圈,繞開臉色漲紅的少年。
“你考慮過沼錧的感受嗎?”藤澤一就眼睛瞪大,語帶呵斥。
少年愣住了,張了張嘴巴,聲音干澀地吐出兩個字:“沼錧?”
“你有沒有想過,沼錧要你讓他嗎?你有尊重沼錧嗎?如果是這樣拿到定段名額,沼錧以后要怎么面對你?怎么面對圍棋?”
連珠式的質問在柏寒耳邊炸響,尊重?面對?
那個矮了半頭,把自己當弟弟的沼錧沙輝哉——清朗的聲音、溫暖的笑容、追隨井上太太的愛慕眼神、和四方臉打鬧時的活潑身影...
柏寒忽然間發覺自己好傻!
“沼錧,他...他也是有著強烈自尊的圍棋少年啊!”
藤澤一就從西服內側夾出一張紙,緩緩遞給柏寒。
“這幾天沼錧不住在道場里,就是因為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藤澤一就冷哼一聲,“這是他給你的,自己看吧。”
對折的信箋遞到自己面前。
上面手繪著糟糕的圖案:一個少年雙手交叉于胸前,手中的折扇輕靠在臉頰上,倚住綻放的嘴角和大大的笑容。
比例失衡,技法粗劣,笑容...
柏寒本能地伸出雙手接過,似乎被煙氣拂過,薄薄的紙張微微抖動。
目光掃過信箋上的笑臉,柏寒扯了扯嘴角。
緩緩打開,七扭八歪的字跡映入眼簾:喂!你這家伙,真是個笨蛋!和我全力以赴的戰斗吧!
“沼錧啊!”
香氣漸濃,直沖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