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大公在哪？”

一進入科爾恩海姆，作為本地人的貝爾納德簡直是如魚得水，隨便攔了個他面熟的老鄉就開始問路。

“貝爾納德？你怎么回來了？”對方看起來很意外，然后毫不防備的透露了埃德蒙的位置：“埃德蒙大人不在城里，在城外的軍營！”

貝爾納德稟告給了路逸，然后有些為難。

城外軍營顯然距離敵人要更近一些，同樣也要更危險一些。

四周的戰火痕跡和略有破損的城防，都說明對面的敵人可不光是擺在那看的。

但路逸毫不猶豫：“走，去軍營。”

幸運的是，今天的卡洛林軍似乎無意進攻——興許是因為前兩天進攻時受挫了一波，正在做二次攻城的準備。

因此一隊人有驚無險的穿過了小半個戰場，來到東境大公所在的城外軍營。

在這里駐防的是埃德蒙麾下的銀盾兵團，貝爾納德的刷臉大法不再好使。

不過都到這會了，也不需要繼續再隱瞞路逸的身份。

貝爾納德以國王使者的名義叩開營門，很快就有一個副官前來迎接，然后還沒說話就被貝爾納德抓住了手腕。

“不要聲張，也不要作出任何異常動作，國王陛下在這里！”貝爾納德附在對方身邊小聲說道：“直接帶我們去見埃德蒙大公！”

那副將大吃一驚，剛要細問又反應過來，趕緊低頭不語，只是專心帶路。

直到抵達埃德蒙本人所在的位置，副將一面讓人通報，一面才有心思小心觀察，好奇這十幾個禁衛軍里，究竟誰才是國王。

以及，國王悄然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何事呢？

再聯想到前幾天傳來的那個石破天驚的駭人消息，怕是大概率為此事而來吧......

很快，埃德蒙就接到了報告，毫不意外的也吃了一驚，然后立刻出來迎接國王陛下。

一身尋常禁衛軍打扮的路逸這才露出了真容：“埃德蒙卿！”

“陛下......”見真是國王本人到來，埃德蒙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終究還是說道：“陛下不該親身涉險。”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該冒險。”路逸紋絲不動，忽略了埃德蒙請他入帳的動作，就這么站在原地說道：“所以我只跟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埃德蒙同樣停住了動作：“哪幾句話？”

“埃德蒙卿身份重要，必須加強自身防衛。剛才我麾下的人隨便一套話就套出了你的所在，這豈能行？”

“......多謝陛下關心。”

“這位是貝爾納德上尉，科爾恩海姆當地人，在本地也算有些名號。”路逸指著貝爾納德說道：“我打算將他留給你，協助埃德蒙卿抵御卡洛林軍。”

要不怎么說埃德蒙不會說話，不招人待見，路逸好心給他派幫手，他的回答卻是冷冷一問：“這算是派人監視我嗎？”

“我為什么要監視埃德蒙卿？”路逸反問。

“因為陛下擔心我為奧雷利安的事心生怨念，做出什么違逆之舉。”

這話一出，不管是銀盾兵團還是禁衛軍，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定住了，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

終于說到了最要命的那件事！

更糟糕的是，從埃德蒙的表情來看，奧雷利安被殺這事顯然沒有那么好揭過去！

但路逸的回答，則更加讓人心驚膽戰：“我讓貝爾納德留下確實只是為了防守科爾恩海姆，不是監視的意思。倒是埃德蒙卿，如果你因為南境大公之死打算負氣叛國的話，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到時候能留貝爾納德一命，畢竟我十分看重他。”

埃德蒙垂下眼瞼，木著臉說道：“我要是答應了陛下，您會信我嗎？”

“會的。我當然相信埃德蒙卿。”

“可我又該如何相信陛下呢？”

路逸沉默了。

埃德蒙問了個好問題。

不管怎么說，路逸本人的信用，在人家東境大公這里是破產狀態。

況且奧雷利安的事還沒說清楚，結果你今天又是指手畫腳，又是塞人進組，還跟當初的埃德蒙一樣，要求對方不要殺自己想保的人。

未免想的太美好了吧？

假如路逸前腳剛走，埃德蒙后腳就把貝爾納德抓起來宰了，再給個解釋說是效仿國王故事，那路逸能有什么話說？

當然是無話可說！

是以，處于漩渦中心的貝爾納德一度以為，國王是打算把他扔出來當替死鬼，讓埃德蒙殺著玩出氣，要不是腦子里謹記“絕對忠誠”四個字，他早該方寸大亂了。

不知過了多久——貝爾納德感覺有幾年那么漫長。

路逸悵然長嘆，重新開口道：“埃德蒙卿，我知道奧雷利安之死對你的沖擊很大，而你在這場戰爭中又至關重要，所以這次來之前本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安撫好你，化解你心中的怨氣。”

埃德蒙不為所動：“那陛下要打算怎么做？”

“認錯也好，道歉也罷，總之就是姿態放低，請求你的原諒。哦，我還準備了賠罪的禮物，拿出來吧。”

禁衛軍們紛紛從身上取下行李，里頭是他們臨走前從中樞帶走的各種便于攜帶的金銀珠寶。

其中最貴重的是一塊雞蛋大小的純凈紅寶石，那是路逸從失而復得的弒君匕首上摳下來的。

“不止這些，還有呢。”

路逸又讓禁衛軍取下在馬上掛著的那幾十個盒子，里邊裝的是一個個血淋淋的人頭。

“這是我來之前，南境軍斬殺的犯境敵人。”路逸解釋道：“就是想告訴埃德蒙卿，奧雷利安死的對，死的值，他這一死讓南境軍煥然一新，如今人人敢戰！”

看著堆在身前的眾多財寶和一堆首級，埃德蒙略有些失語：“陛下真是大手筆。”

“埃德蒙卿誤會了。我剛說過，這些是我‘本來’的想法，意思是現在不是了。”路逸卻搖頭道：“當然財貨還是會送你的，只不過是作為表彰你臨危受命的賞賜。”

埃德蒙眉頭緊皺，這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復雜了：“陛下的意思，是不準備為殺了奧雷利安而道歉？”

“對。”

“為什么？”

“因為我殺的沒錯！”路逸狠狠一甩袖子，大聲說道：“奧雷利安這混蛋著實該死，殺了他這件事我既不虧心，也不后悔，哪怕再選一次，我殺一次，再選十次，我殺十次！”

“......”

“埃德蒙！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賞一人而萬人悅者，賞之！難道就因為奧雷利安和你有舊，所以這個道理你都不認了嗎？國事和私情的分量，你真就分不清嗎？”

埃德蒙握緊雙拳，勉強說道：“我分得清！可是我與奧雷利安認識了幾十年，日后他的妻兒來我面前哭訴時，我又該怎么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路逸冷笑一聲：“一家哭，何如一國哭！”

埃德蒙徹底無言。

路逸也再無話可說，興致闌珊的嘆道：“我言盡于此，之后的事埃德蒙大公請自便吧。”

說罷便只讓貝爾納德留下，其他人則一齊上馬，準備離開。

果然是只說了幾句話。

但就在這時，埃德蒙卻上前幾步，高聲問道：“陛下，你做這些當真是為了挽救奧古斯都嗎？”

路逸昂聲作答：“當然！”

“怎么證明？”埃德蒙非常較真。

怎么證明......

路逸恍惚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覺得國王陛下空口無憑難以自證，二人的交談最終還是以談崩收場時，路逸緩緩開口了。

“埃德蒙，你知道先王是教會圣子吧。”

“知道，怎么了？”

“先王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可他唯獨對得起教會，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他年輕時游歷大陸，磨練出一顆朝圣之心。而為了證明此事，他更是曾對著群山發誓，要將此生獻給圣光！”

“那又如何？”

“我是被教會絕罰的人，沒資格提圣光的事，所以我指萊昂河為誓！”路逸猛然抬頭，昂然揚聲道：“埃德蒙！我路逸寧負卿，不負國！此心昭昭，山河可鑒！”

一言既出，路逸也不管埃德蒙的反應，直接打馬便走，身后的禁衛軍則趕緊跟隨。

徒留埃德蒙在原地久久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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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路逸剛剛離開埃德蒙的軍營后，他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個身影。

擦身而過，路逸隨意望了對方一眼，卻發現此人好像有點......

那是什么？

雖然穿著斗篷不太明顯，可頭上好像有個——犄角？

不是人類？

路逸正想仔細再看，卻聽見耳邊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

“不要再看了，趕緊走！”

伊琳娜的聲音！？

得到警告，路逸不敢大意，連忙低頭偽裝成一名尋常禁衛軍，頭也不回的一路向北。

但心里卻萌生出巨大的疑問。

“那人……到底是誰？”